【第十夜】路 (2024-05-21完结)

毛栗子壳 · 发表于 2011-12-31 16:59

本帖最后由毛栗子壳于 2012-1-2 13:54 编辑

首发在私人博客。
正文：

用户名，输入。
密码，输入。
确认？
确认。
蓝色的进度条像一条横过来的瀑布，笔直地在屏幕上刷出一道均匀的线。

呼吸快要停顿。

有没有邮件？
有没有新邮件？
有没有他的邮件？
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是不是他？

电子邮箱是粉色的背景，樱花主题，非常温馨。
新邮件，1。

内容很短。
那是他的地址写给我的最后一封邮件。
点开邮件，我接到王瑞恩去世的消息。

机械地敲打着键盘，直到听到电脑滴滴的警告声，然后再按下回删键消掉那一连串因为不知所云且毫无逻辑而无法被识别的各色字母。

然后再一次胡乱按下键盘。

不受控制的手指，无法打出一封完整的邮件——一封永远不会被回复的“回复邮件”。

该如何面对。

明明...一直都很好啊。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永远，再回不来。
再也补不回来。

那些爱，那些恨，那些伤害，那些道歉，那些承诺，那些错过。

永远地...
永远地...

抱着自己的肩膀，终于嚎啕着哭了出来。

就是因为要维持所谓的“公众形象”，连他的的葬礼都不能去参加。只能怯懦又卑鄙地缩在这样的角落，甚至连为他哭泣都不可以：
“王导演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很尊敬的导演，他的突然离世，对我们这些后辈来说真的是非常大的打击...”
镁光灯下面不可以痛哭失声，梨花带雨的两三滴就足矣。太过了，明天八卦版就会出现对从对你化妆技术直到唾液成分各种分析的恼人小新闻。

黎湘离导演去世后，王瑞恩不告而别飞往欧洲。
满世界找他找得要疯掉，无意中刷新邮箱，看到他那封寥寥数字的邮件。
信里他说：若绮，对不起。
方若绮从此养成每天查邮箱回邮件的偏执症。
每次写信的内容千奇百怪，从唐诗宋词到泼妇骂街，当年当主持时候的语言能力发挥到极致。
中心思想不外乎一个：你回来。或者，我去找你。
他间隔时间很长的回复邮件对我们的感情选择性失忆，只是简短交代他最近的生活。
只报喜，不报忧。

从突然的某天他不再写邮件来，如今已经是第五年了。

直到今天。

“亲爱的朋友们，我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向大家告知这个不幸的消息...... ”
冷冰冰的官方式样的句子，落款签名却是刺眼的“若芸·王”。

老套得像我演过的最拙劣的电影桥段。

现实的残忍之处，就在于它能一边血淋淋地把回忆切割成支离破碎的活体标本，一边还能让你不得不承认它有多高明。

那天他人间蒸发，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心如乱麻不知所措。
听说他在机场，我第一时间抢了剧组的车跨越半个城市去追他，眼睁睁看着飞机起飞然后头脑一片空白。
之后坐谁的车回的家都已经不记得。
自然也不记得那天同样在机场遇到的席若芸。

也不是没有托关系寻他，也不是没有借着出国拍戏的机会去找他，也不是没有放下自尊到他的片场求他。
他只是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心寒的眼神看着我，他说：若绮，照顾好自己。

谁能明白我那时的心情。
绝望得好像在最深的夜色里打捞一片黑色的羽毛，一片随时可能沉没在冰冷河水里的羽毛。

谁注意到了当时片场里的席若芸。
从最初的龙套演员，直到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王瑞恩新片里。再到她成为他走红毯的固定女伴。
那时候我发狂似地接通告赶新片发新歌，来者不拒鱼龙混杂。除了性感写真。
立翔劝我不住，只得苦笑着转告芬芬：你若绮姐疯了，生人勿近，熟人更要当心。

我不能记得河畔的初见，我不能记得月光宝盒，我不能记得海滩的夕阳，不能记得海底缤纷的海葵，不能记得飘雪的圣诞和那个大大的雪人。
因为每一幕都足以令我瞬间窒息。
他怎么可以，说忘就忘。

我很清楚，我可以选择忘记过往。但我永远无法忘记对他的爱。
正如我对这一点的不加掩饰——不是不想，而是毫无办法。

还记得拍《爱在花开的季节》时候，他亲自修改了剧本。
增加了一首男主角写的诗：
在花园小径交叉的十字路上，我们交换彼此的影子。

那是个周末，在他家花园里，我抱怨花园太小，花朵开满的时候挤得人走不了路。
他微笑地说，那以后在欧洲买个带大花园的房子，花园里小径交叉，多到让你迷路。
夕阳把他的头发染成暖橘色，他笑着伸手，把我拥进他的身影里。
他在我耳畔低语，若绮，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幸福。

他从未开口说过爱我，却在电影里，以这样的方式致我一封公开而隐秘的情书。

所以我笃定这个男人对我的感情。
哪怕他离开我，哪怕我们的交谈仅限于邮件，哪怕五年前他发邮件说：若绮，我结婚了。
我还是无比坚定地相信着，相信他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我。
也许在欧洲，也许在街角，也许在下一个十字路口。
只是没想到，是天堂。

曾经那么努力追赶他的背影，从默默无闻的小女生，到彩虹影业当家花旦。
都只是为了河畔清风嫩草的夏天里，他那一句“等等......”
我一直都在的。
不肯等待的人，是你啊，瑞恩。
我错过了踏上飞机的一小步，从此就再也追赶不上。

“他从没爱过我。”
席若芸的语气我来不及分辨，我只是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小木匣。
“就算只是形式上的婚姻，我也心满意足了......那时候他已经病得很重，结婚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我照顾他罢了......”
她喃喃自语似地说着，我耳中早已一片轰鸣。
记忆如同无孔不入的水滴，从思维的每一个缝隙每一条褶皱钻出来蹦出来挤出来，海啸一般将我淹没。

那只普普通通的黑色小木匣，最多算得上古朴。历经了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表面被打磨得泛着浅浅的光泽。
当年我战战兢兢把它递到王瑞恩手上时，天知道我有多忐忑。
盒子里装着我写给他的情书。
不是作为演员的我，写给作为导演的他的情书。
而是那个夏日河畔无忧无虑的我，写给不期而遇的他的情书。

我永远忘不掉他打开盒子时说的话。
他说：“没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宝盒。”

席若芸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
直到咖啡店打烊，侍者过来催促，我才恍然大悟般地发现夜色已深。

回到家睡得不省人事，做了很多梦，每一个都关于他。
梦里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想走近他，但看着他空洞可怕的眼眶，害怕得一边哭一边步步后退。

盒子里是他最后的照片。
他被病痛折磨得苍白瘦削，眼神却愈发明亮。
我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他的神情，我猜不透。
他在欧洲的日子到底好不好？生病的那几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他...和席若芸，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我不知道。
我也没法知道。
我再没见过席若芸。

我只知道，我没办法再演戏了。
我没办法面对戏里那些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从中轻易抽身。

时光步履匆匆，一去又是十年。
靖阳成了大腕，马智文当了独立制片人，温宁珊嫁了小师弟，高明权娶了女助理，黎华早已归隐，郝友乾依然纵横商场。
我也从息影后的影视剧本创作转行到了导演。

这部自编自导的片子，是妮雯投资的。她说，若绮，你总有一天要面对。
我把王瑞恩那张照片里的表情拍进了电影。
芊菁的推荐值得信赖。那个叫纪翔的演员，无比真实地再现了当时那一幕。
他那时已经瘦得脱了形，头发蓬乱，身上浅黄色的衬衫显得过于宽大。
他侧过脸望向镜头，他的眼睛如同星星一样明亮。
监视器后的我屏住呼吸，几乎忘记喊“CUT”。

片子不算大卖，票房勉强收回成本。
某天看到一则影评，点开一看，里面写道：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分明是在说我爱你。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落在我不再年轻的手上。

似乎多年来的努力，只是为了这短短的一句话。

席若芸那天的话，又一次从脑海里浮现，零碎，毫无逻辑，却无比清晰。
“那天，他精神忽然变得很好，不厌其烦地让我找一个旧的小木盒......我拿给他的时候，他听到我说‘找到了’，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他那时候已经很衰弱，视力模糊得厉害，连床头柜上的东西都看不清......我很诧异，所以悄悄拍下了他的照片。没想到，竟然是他最后一张照片了......我知道你们的故事。所以我想，这个盒子和这张照片，应该属于你。”
这个美丽又骄傲的女人，就连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无懈可击的。

弥留之际的他对席若芸说，若绮，谢谢你。
他眼睛明亮得像星星。

“可我不后悔。”她说。
我也是。

昨晚的梦里，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神态安然。
他的眼睛，还是和以前的每个梦里的一样，是两个深深的黑洞。
很可怕。可怕到每次我在梦里都哭出声来。每次都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梦这只是梦，然后在梦里一边哭一边挣扎着要醒来。

这一次，我终于走过去拥抱他。一边拥抱一边泣不成声。
我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梦到他了。
我爱他，我一直爱着他。
如同他爱着我。

在命运花园的交叉小径上，我们相遇。即使彼此分离，那个交汇点，永远都在那里。
从这一点开始，在各自的方向里，两条线带着彼此的痕迹，延伸到无穷远。

破旧的木匣底部，墨水的痕迹已经模糊不清，他当年的字迹却仍清晰可见。
他写道：
若绮，爱是永远的事。

【后记】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没有被分手。这句话，也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只是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其实这句话，也许根本就不属于我。
可是我却被它深深感动着。
爱是永远的事，是一旦发生就无法否认的事情。现在的我只能这样理解，不知道算不算抱残守缺。
我仍然爱你，你却已经不在乎了。
异地恋神马的，最讨厌了！

2011的最后一天，我把这些留在这里。

从此之后，老死不相往来。

======2012.01.02===============
今天又修改了一下。之前写完就觉得结尾太繁冗，果断删减之。感觉好多了lol~

歲華引 · 发表于 2012-1-1 00:09

不是作为演员的我，写给作为导演的他的情书。
而是那个夏日河畔无忧无虑的我，写给不期而遇的他的情书。

我永远忘不掉他打开盒子时的说的话。
他说：“没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宝盒。”

眼泪下来了。什么也不说，眼泪就下来了。

毛栗子壳 · 发表于 2012-1-1 16:17

歲華引发表于 2012-1-1 00:09

0 z" c8 F. ^/ j8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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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r+ a) h! {, u" ~不是作为演员的我，写给作为导演的他的情书。
) ?" I1 W' { M2 v; t而是那个夏日河畔无忧无虑的我，写给不期而遇的他的情书。

真的很感谢你的共鸣。抱一个~~不哭了啊，新年呢，要开心：）

其实这个故事我写得有点费力，开头写了一半，然后一直不知道怎么写下去。

曾经我以为自己坚定不移地喜爱王瑞恩，但是写完第八个故事之后，我动摇了。还有自己生活中一些事情，也让我很迷惑。我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状态去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爱情吧：）

VANESSA · 发表于 2012-1-2 11:55

。。。老王在2012还是逃不了非死即伤的命运啊。。

毛栗子壳 · 发表于 2012-1-2 12:10

VANESSA 发表于 2012-1-2 11:55
# ~( [, y4 ~& y( p' l, H*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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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7 @' D" O, G/ ^/ v' V
。。。老王在2012还是逃不了非死即伤的命运啊。。

啊。。这是以前写的。。咳咳。。。

嗯嗯，我们也可以这么想：老王有了船票了，嘛~

VANESSA · 发表于 2012-1-2 12:16

毛栗子壳发表于 2012-1-2 12:10

; f) V2 V1 ?#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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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R6 @& B! @$ ]% p8 \) f啊。。这是以前写的。。咳咳。。。
! k: E- L( r& k4 \: h9 z
. p6 X6 m0 n$ V, p嗯嗯，我们也可以这么想：老王有了船票了，嘛~ ...

。。老王的信还是伤了不少人的心啊。。炮灰就算了。。飞机失事得绝症失忆移情别恋几率大的要命。。反观花花就挥挥衣袖进退自如啊。。。唉。。

栗子你这个系列还准备写下去吗？

毛栗子壳 · 发表于 2012-1-2 12:22

VANESSA 发表于 2012-1-2 12:16
' A& M |' f: H%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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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l: n( @1 o6 M5 }。。老王的信还是伤了不少人的心啊。。炮灰就算了。。飞机失事得绝症失忆移情别恋几率大的要命。。反观花 ...

我当时因为作弊了所以属性很高，完全不用担心事业，一心一意谈恋爱，结果把老王劝回来了。留书出走是后来为了感受一下故意玩出来的。所以其实没有那么伤心。
但是看的文多了，随着成长，也慢慢多少了解了一些那样的心情。所以更愿意写这样的故事，哈哈~

这个系列肯定会继续写的，不定期更新。但是很头疼的是，每篇字数很少，总觉得自己不认真。想想崖姬、哈利欢这样的前辈，写得那么多，又那么好，真觉得自己欠抽....难道我真的写不来长篇么？？？泪目！

lydia_123 · 发表于 2012-1-20 21:31

我觉得文章不在于长短，关键是内容、意境和文笔。我觉得栗子的短篇写得也不错，请继续加油！

毛栗子壳 · 发表于 2012-2-6 00:35

lydia_123 发表于 2012-1-20 21:31
& p8 J. T, e, x) `4 @*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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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x2 U1 z, `, F; u
我觉得文章不在于长短，关键是内容、意境和文笔。我觉得栗子的短篇写得也不错，请继续加油！ ...

之前学校的网不能上略，回家之后也忙于过年，一直没上来看。谢谢你的鼓励：）送上迟到的新年祝福，还望笑纳

ziliuli214 · 发表于 2012-2-21 23:12

隐忍的王大哥，可怜的王大哥，很伤感的文章，看得我都哭了。他什么都自己藏在心里，当悲伤疾病来临时选择自己一个人痛苦着，他想他爱的人幸福快乐.......即使后来看不清，但记忆带给他欢笑....
以前玩时接到王大哥的信，知道他走了，好后悔啊。没有继续努力劝解他和亲人和解，而让他又一次面对亲人的离去，背负着沉重的负担.......以后再也不放手了。因为舍不得他伤心，喜欢看他笑，他开心我也开心。敬爱的王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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