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T* w/ U" Z/ k7 ]《彼岸的幸福 Ⅱ》 ?/ W4 E. q8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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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v& I) L( u- B 窗外瀝瀝地下著雨。明明還是下午,卻已經黑了一大片。
8 L9 o7 X0 C% Z2 d& l6 ?! G3 X 儘管沒有陽光射進來,但傾盤的雨聲還是吵聲了淺眠的男人。他舉起一隻臂膀,枕在額角,懶洋洋地瞄一下半開的窗戶。
9 E W4 N) p0 t5 E- A1 f 今年的天氣,真是太過反常。往常四、五月就開始轉天,但今年的四月,陽光放晴的時候,連外套都用不著,下幾場雨,卻又需要在櫃裡拿出大衣了。. {( t0 d9 m4 z7 V9 R7 a
到穩定下來時,已經是狂風暴雨的七月天。$ Q/ [, I' E; h% z, H2 G
像這幾天雨又是下個不停。
: d" h, y l( A: H5 ~6 _# ~' M# a 男人茫然地望著窗外的雨境。從閣樓的窗望去,雨就像瀑布一樣傾斜下來。他看著雨珠一直從窗縫打進來,但他就是提不起勁起來整理,反而拿起薄毛子包裹住自己,阻隔肌膚與肌膚之間黏稠的不適感。
+ i8 c! a8 M0 k) Y0 C6 ]5 `/ M7 W9 Q 反正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被打濕了也不要緊吧。男人這麼想著,把身體捲成一團,又有點昏昏欲睡。他疲憊地扇著眼皮,正考慮要不要再睡去,迪士尼的動畫歌卻突然唐突地響起。
- k% A. T, j# X* H1 P5 I/ i' m 這是跟男人毫不搭調的,《獅子王》的主題曲。
* k! I3 K p& L4 d" y) _ 在無選擇之下,男人掀起被子,露出穿著白背心,和印有間條花紋短褲的瘦削身體。踏在地面上的雙腿,白晢得近乎病態,有種彷彿一下就會折斷的感覺。( l* f" Y6 v7 M$ s4 a
男人慢條斯理的拿起手機,夾在肩膀與臉頰之間,在按下通話鍵之後,在洗手糟前放下一個水煲。
6 ?5 t2 K" i( S4 U0 M 「喂。」* R5 t5 y. `1 M% c8 V: Z) z' h
「喂!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女友臨時說,要是今天不陪她吃飯,就……」# b# f/ J9 e) P1 i/ T# a3 y! ~1 Z( N: Z
電話那頭呯瀝啪咧說了一大堆話,水也嘩拉嘩拉的留著,他其實聽不太清楚對方說些什麼,不過還是隨意應答幾聲。* c7 u: _0 E' `1 B" U; F L
到注滿了,他把白開水放在爐上,點了火,才終於聽到對方說,
n2 Z, `; _+ G1 b' C g) W 「那就謝謝你囉!今天的代班拜託了,我會告訴老闆的,謝了!」
' f4 A" n: e5 \ 電話喀地斷掉,而他還沒得來及說什麼。男人苦笑地放下電話,彎腰從床邊的塑膠袋裡拿出白麵包。
3 L# q# r. u# R2 Q 反正就是代班吧,也沒有問題。男人咬下一口麵包,坐在床上吃起來,邊拿出一本詩集隨便翻著。才看了兩行,電話又響了。他不禁挑眉。6 ?' I, P' ?8 F' D
「你一會兒要回來嗎?」" m2 V) E9 A m
他奮力地嚼著嘴裡的白麵包,乾乾的真不好下嚥,到好不容易吃下去了,他才回答老闆的話。 e1 l6 X; w0 K8 Y0 ~1 j8 \6 a$ V; B
「對,怎麼了嗎?」
6 ?* I, A, U6 H/ J: X 「沒有,只是確定一下……」那邊在輕聲嘆息「我不是說你的性格不好,不過你真的沒必要老是讓著他們,把人都慣壞了。」
! Y0 C; W! n8 R% J- v7 O- x" Z 「我沒關係啊,反正我無所謂。」他聳肩,笑了。" r& j3 C" m6 f
自從離開那個家裡,他就開始對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只要不要求,生活也不需太好,要活下去,也是很容易的。% z$ m5 O1 L7 i% Q: P" O" M6 p
又咬了一口麵包。但口裡太乾的關係,一口麵包哽在那兒老吞不下去。
1 Y/ \2 k u% \. G( w 「可是你……」老闆還想說什麼,水也在此時燒開了。
+ B5 _; O' `% \ 「老闆,我不跟你說了。口渴了,一隻手不方便拿水……」他像解釋什麼似敷衍過去,匆匆掛掉電話。
! K7 f, U/ e! ]3 G" } 然後倒出還滾著的開水,輕吹兩口,才終於喝了下去。
}0 N0 v- r' p d( E. T3 l 就像白麵包這麼又悶又乾,和著水,也是能夠吃下去的。; E4 O! c% q2 `4 N'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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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突然停了。
6 Q, W7 n* L _/ Z( y 在換好衣服後踏出家門,男人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沒有下雨。他瞇起雙眼,深呼吸一下雨後特有的清爽空氣。明明是要去上班,竟還有點悠閒。0 n1 j% S) Q0 ^# `% _
他現在於俱樂部工作。吃過晚飯後,店裡就開始準備,而早上六時打烊後,還要收拾才可以離開。這原本是兩個時段的工作量,事實上首班的,凌晨一時就可以下班。
. k4 B- f* y1 L) L" l 但男人反正留在家裡無事可做,就乾脆把工作接下來。連平時休假的日子,也會像今天這樣,為臨時有約的同事代班。8 @( r8 g* s" S; V) ~
同事都笑他像牛,這麼勤力,又溫和。男人想,其實是人是牛,又有什麼分別呢?還不是這麼吃,這麼睡。還都不是為了活下去。
0 o/ h' c* x- X! H6 q* q; ^% J 可以的話,他寧願當一條牛。至少活下去不用理由,也不需要有意義。
, ?$ r8 E" M6 |- ?7 Y( j* x6 Q 男人一邊脫衣服,換上店員的制服,白襯衣加上黑背心,還有金色的臂帶,一樣樣的,穿戴在身上。
2 ~ g. m8 e% ~1 F3 Q3 ~8 a- D" i$ D 人和牛的最大分別大概是,牛不需要把這麼多束縛穿在身上吧。不過既然這輩子做人了,也沒辦法。' b+ U2 H) f5 ?2 b
他來這家店裡工作,是老闆介紹的。
. Q Y( O4 V- r0 e) \$ s6 F% @ 那天,他拿著小小的行里,踏出了他的避難所,剎時竟毫無去路。離開那個家裡,他又能去哪兒呢。3 u! c7 `3 U$ W8 J( I, {
可是,既然都已經被人說了『毫無關係』,他要是再留著就實在太不要臉。雖然一開始,他就裡子面子都沒有,但畢竟,那孩子是需要他的。
5 f6 e9 l6 P4 o1 c! w5 B 原來是他搞錯了。$ l* F1 ?: W: g6 ?3 {% X& q
在他親耳聽到那孩子說,跟他只是『堂兄弟』的關係,而其餘什麼都沒有的時候,與其說是難過,或是生氣,倒不如說是絕望。
5 ]+ n! R6 v9 P0 p5 ]7 j. X! B 好像連他的存在也被否定了。到底這些年來,他是為了什麼而活下去的呢?' I9 W3 B1 {: j& d0 w5 x
換了制服,男人開始打掃地方。事實上這家店,本質上是牛郎俱樂部,不過店員區分得很清楚。
) m; z/ ^$ B' a+ e, w% I8 U6 i* M 他這種,是不賣的。客人也不敢亂來。
$ s! B, _1 A' A3 @ 其實,剛開始老闆要他來上班,他是頂抗拒。在拉拉扯扯下,他才支吾對老闆說,他怕人,像店員這種要跟人長時間接觸的工作,實在是應付不來。7 S; s5 r# F8 V
但老闆卻道──反正你睡街上,不也是放棄一切了嗎。既然連自己都放棄的人,還說什麼怕不怕的。
- a- z! G' b* | B" S5 w 倒也是。他沒有立場拒絕,就答應下來,尤其老闆是拾了他的人。
; \+ v+ M T( g 要是再留在那個家,他大概會崩潰。所以他帶著行里,幾乎是倉皇而逃。他拿著行里,茫然地在街上走著。在馬路閃著紅燈的時候,曾打算跨出腳步,一了百了──原本他已經舉起腳了──但那孩子的臉卻倏然浮現。* a( q3 g* D$ I/ ~7 X( q) V+ \
要是活下去的話,縱然不可能再見面,他總是可以抱著回憶,細細品嚐。
+ r! M6 l) x7 \( h# @* D 那孩子是如何親吻他,他又是怎樣彆扭的不給對方說愛。他們是怎樣擁抱,曾經走過什麼地方,連吵架,都珍貴得令人想哭。/ ^ ^7 }9 m3 C% Z
只要可以抱著這些回憶活下去,也就夠了。" ~2 c9 ^: e' [
於是他收回腳,又再繼續走下去。直至累了,也不知身在何處,連行里也在恍惚中掉了。他找了個角落,縮著睡覺。到他醒來,已是被老闆扶入店內。老闆為他找了住處,又給他工作。幸好行里丟了,但證件都還在身上。
" ?! w. ?+ R2 M! ^( E) ^8 j' R# q 老闆對他的好,他是不解,也是無以為報。他想。而他可以做的,只有更賣力工作。. l4 E( }" r: V* N/ k. _8 r1 Z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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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他想努力工作回報老闆,但店裡也沒什麼可做。3 E8 L$ s* W$ R
打掃什麼的,已有專人負責。他能做的,也只有送送飲料,還有在客人離開後收拾桌子。簡直就是空閒得過份。如果這麼簡單的工作也做不來,他也真是枉生為人了。" Y/ b! x; s1 Q7 ~# r/ m
所以他工作時特別小心翼翼。像送飲料什麼的,他都會邊走邊垂著眼,凝視飲料沒有灑出來,直至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時,都一絲不荀。非要看到杯子完美地落在客人面前,才敢偷偷鬆口氣。8 N1 |: `8 {, \
要是說他還有什麼著緊的,就是別在店裡犯錯,給老闆丟臉。
0 j' {2 ^; z0 @' y) S8 S 他輕輕地把杯子放在玻璃桌面上,沒有放出任何聲音。正準備悄悄退開,卻還是引來正在聊天的客人的注意,回頭朝他一笑。
8 N8 f- ]) n# |5 ~4 |# } 這個客人他見過幾次,本來是沒留意的,然而跟那雙深邃的眼睛接觸得多,也漸漸有了印象。
8 h4 k$ V1 O* l 他尷尬地回以笑容,點頭示意後,就匆忙退下。
8 _) M) j+ W3 u 這家俱樂部除了女人之外,男客也不少,像剛才那位就是其中之一。他知道許多當紅的都下海了,甚至連老闆,聽說從前也是店裡的紅牌。
9 Z) T/ f5 `# b9 Q% R( c, r 他並不是介意同性戀什麼的,但被人以狩獵般的視線注視,怎麼說也是有點不自在。$ Y% |% M- N5 Z" Z. I* c
更何況,他本身並沒有什麼吸引人之處。被人如此打量,就會害怕,是否有什麼不足之處。 W: i3 Q# i# [% n( i
他是害怕,再度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 ?( N" t0 q# T+ ^! b. }. d5 n
幾乎是逃走般折回吧位,男人找個角落,打算休息一下,反正也還未有什麼要做的。但他才剛倚在牆邊,一隻手卻突然踏在肩上,尤其認出西裝上的袖扣,差點沒跳起。$ ]5 E0 t! `( a% r$ j- x- m/ E
「……老闆。」- l; q P/ E b9 H3 R8 h& q
他垂著頭恭敬地說,擔心被誤認為偷懶不做事。對方卻笑笑,像老朋友般攬著他的肩,把他往休息室推去。. M1 e+ U' G! v
「休息一下吧,你還沒吃飯,是嗎?」
& C% N- t& K/ L k' R; q 男人無奈地被推著走,差點想開口反駁,還未到休息時間。
- c8 X7 e8 T5 ~+ `, j 而且,明明他才是年紀較大的一個,怎麼老被人當小孩子看待。2 p# h H6 J) y9 p4 b5 ^
兩人往裡頭的休息室走去。明明只是讓員工休息的地方,卻擺放大沙發,還有電視機,奢侈得讓人目瞪口呆。
# q3 u! m, ^- S- P: B, Y 他想著,比起自己那個連電視都沒有的家,真不知哪個比較可笑。
L& l, ^, m( M1 }2 J* d 老闆率先走到沙發前坐下,悠閒地蹺起腿。而他則到儲物櫃,拿出早預備好的麵包,坐在距離兩三步遠的地方,慢慢吃起來。他正吃得津津有味,老闆倏然按著他的手。$ P3 H5 c& T! t' U! Y0 ]. m7 o7 _" X
嚇得他急急嚥下嘴裡的包,臨危正坐。
0 }- ?, ~" R w U 可能老闆叫他進來,是有話想說。他竟然這麼笨,真在對方面前吃起麵包來。
, A i# ~& B; y( g; r) x7 ]# Q- T 「你每天……就是吃這種東西?」2 k& l8 i: A! y( j5 y5 c! h( H
「有……有什麼關係嗎?麵包也是很好吃……」他看看手裡的麵包,有這麼差嗎?& {, p ^* T: p& w" j
其實他也是會怕人取笑的。在店裡吃的,通常都夾了什麼香腸,火腿,比起家裡的白麵包,是好吃多了。+ j9 g9 l! k! y/ a4 ?$ p
「我沒這麼虐待員工吧!我給你的薪水不夠就儘管說,不要這般糟蹋自己!」老闆忿忿地說。
- [) ^3 ?$ `& l U$ [1 q* W4 } 他眨眨眼,眼底有點濕了。
6 [& U1 B; m1 H6 V, v 「老闆,你對我已經很好了……」他望著手上的麵包,輕輕說。7 n2 U% f0 }6 ~( s. O9 S# x, M
以前他從來沒打算要離開那個家。總是以為失去了,他就一定活不下去。, v! i7 [: t P9 B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既沒學歷,也沒有工作經驗,還有人群恐懼症。出了社會,就是不怕人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只要不用行乞,就值得高興了。) N, J G, c* m
所以像現在,有地方住,還有工作養活自己,能夠自力更生,他是從來不敢想像的。而且還有待他這麼好的老闆,同事間也沒人會欺負他,嘲笑他。9 r1 I$ D; q7 U- x
「真的,沒什麼好抱怨了……」他笑著,又咬了一口麵包。 k- @' H8 e# o+ L
反正能吃飽,是麵包,或是其他東西,又有什麼關係嗎?, R; Z: v+ w( \* C/ Z/ V
要是他還敢要求什麼,才真在是太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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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c$ y) y, j6 r) ~7 y7 L; |, h 店裡打烊後,男人跟其餘幾個同事,一同收拾殘局。
- c8 a1 H2 r1 F5 l5 w1 a3 n 反正就是整理桌椅,還有清洗杯子,都是些簡單的工作。然後確定過店裡都沒人後,才把門鎖上。他受老闆信任,加上又總是最晚一個離開的,所以配有一副鑰匙。* x# C: V% y% L' S n
今天也步行回去吧……他想。7 {+ v( ?8 ^- j8 S7 ~
縱管對生活沒什麼要求,他還是保留著一些興趣。像看書,還有欣賞風景。5 ?0 V( t5 g6 V9 I) ~
早上的風總是舒服的,還有淡淡的海水味。只要閉上眼,臉上就彷彿略過那孩子輕輕柔柔的吻。要是身體狀況許可,他下班都會選擇步行。/ ~8 p( x$ G$ w+ H5 v; E
儘管走走停停,往往要花個把小時才回到住處,他還是覺得值得的。; l J3 d4 L( r0 u: y
回到家,他從衣袋裡淘出鑰匙,喀達開了門。7 c+ H' p8 l5 M/ {
現在住的閣樓,是老闆借他的,每月象徵式的收點房租,也是他再三堅持下才答應。這裡雖小,但始終也是個家,他在這裡倒也住得舒服。* E/ A$ f4 z- p. V+ T! u! F3 k9 O
所以工作了一整天,照理應該很累,但回到家裡,也就沒什麼關係了。
! P+ F- M H2 S 他坐在床緣,思考接下來應該做什麼。考慮一下肚子並不是那麼餓,才決定先洗澡再說。+ L5 [+ S% F2 w) M6 F, S# Y
其實他的體質並不容易出汗,雖然是夏天,但整晚留在有溫度調節的室內,他身上根本沒有汗積或異味。
/ x/ L! h, l" Y6 V) o 不過就跟吃飯一樣,每天洗澡也是習慣。畢竟身為人,就要考慮到對別人的影響,要是被人用奇異目光打量,先受不了的,還是他自己。1 d n$ ^5 }8 m$ P4 P3 p
男人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他抬起眼晴,正好對上鏡子,他頓了一下,快速別開臉。
! r5 j& P6 t( P) r9 }2 L 倒影上的身體,連自己看到也覺得噁心。胸骨一條條的凸起在青白的肌膚上,真有點骨瘦如柴的感覺。難怪老闆覺得他營養不良。7 D+ g5 J! f/ z8 g. y5 P! j' b" u
但他也只是,沒有欲望去吃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
5 Q+ L* A) P; E! n6 |/ E 他微嘆口氣,扭開水龍頭,任由冷水灑在身體。他閉起眼睛細聽水打下來的聲音,總算讓腦袋空白。但是在沙咧沙咧聲中,卻不調和地出現可愛的歌聲。( ?& ^8 d9 C% j
好像是……《獅子王》吧。
. O; \: O8 S, U: j 他猛然睜開眼睛。認出了是自己的手機在響,男人快速地關掉水喉,在腰間披條毛巾就濕漉漉地離開浴室。他拿起電話,上面顯示著陌生的號碼。9 o- q: S5 c8 M; E( _1 m ?& X
原本以為是老闆打來的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電話,心想該不會是打錯吧。; j& R1 z& f' ?$ F7 I, x$ ^
「請問是丁子栩先生嗎?」那頭傳來公式化的聲音。
- E6 ]8 Y5 {$ O7 c 「是,我就是。」儘管不知道對方是誰,他還是回答了。7 d ~0 m% N, T* t) E& p3 h
水珠一直從頭髮滑下來,滲進眼中,他不適地用手抹掉……電話滲了水會不會壞掉呢。在等待的檔兒,他不禁胡思亂想。: j1 H. }( o: C; y! G5 j; Y
「我是代表丁永熒先生的律師,請問你認識他吧。」那頭說。
2 P; ] \3 B4 q0 h+ [' ? 這個名字出現得太過突然,讓男人還擦著眼睛的手僵在半空。腦海一片空白的他,只能從喉間自然反應地發出『嗯』的聲音。
6 E9 ~; @! d( |: U' j% t 以為他在回答的律師,繼續說道「由於丁永熒先生的雙親因故逝世,而他的親人又只餘下丁先生您一位,請問您願意成為他的監護人嗎?」& X, _5 v; b) Z" g2 P9 v
……那人說的是外星語言嗎……為什麼他明明聽到了,卻完全不明白……+ Z+ q# v# |# p0 Y
不能消化對話的男人,只能默然拿著手機發呆,在對方再三催促後,男人終於能從喉間勉強發出聲音。
+ r+ g' h' y! S) J, ^! Q V) c 「……我知道了。」他聽到自己這麼說。6 g5 k' z( _. H0 U% Q: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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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只有空調發出的,那種屬於機械的單調隆隆聲。9 C+ V/ r0 B' e3 M1 d: f
那麼寂靜得令人覺得煩厭,好像連吞嚥唾沫的聲音都會被人聽到一樣。
2 [5 q( u9 I, x- M& d9 Q 男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顯得坐立不安。他抬起眼想打量面前的人,卻倏然發現雙眼模糊了一片,原來是汗滲進眼裡去了。汗淹著眼睛的感覺很差,他想拿出手帕抹掉,摸摸褲袋才記得,自己已很久沒用這玩意。只能尷尬地把手拿出來,快速擦擦眼角,然後若無其事地放回膝上,捏起拳頭。
2 X$ n9 n! E. ]( B& K 他望了面前穿著西裝的男人一眼,對方不作一聲在低頭書寫,顯然沒發現他的窘態。他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似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 B5 l4 n9 E! F4 M p 他有點後悔為什麼要提早來呆坐著。原本只是打算讓自己有放鬆的餘地,然而漫長的等待,卻像在靜止的密室一樣教人窒息,他越坐,越是不自在。5 Q3 t% B m4 b0 ?! o3 x
乾脆先到外面走走吧……男人在心裡下了決定,正打算開口交待一下,身邊的門卻也唐突地開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映入眼底,他突然覺得唇乾舌燥,連想說的話也忘得一乾二淨。& d$ Z5 q8 _( u2 K( F4 w' @ S
那個他朝思暮想,卻再也不想看見的人,彷如慢動作一樣,走近他的身邊。
6 l; \1 q/ z( o" R& m 「抱歉,我來晚了。」那人坐到他旁邊的位置,卻像看不到他似的,自顧自跟對面的律師打招呼。
?/ L: ^7 G G8 J 他慌張地別回身子坐正,眨眨眼,雙眼又乾又澀得發痛。6 q/ R9 W ~& \
律師簡單地講述有關丁氐夫婦的意外,還有關於保險金、遺產……林林總總的細項。他說得這麼公式,男人也只好木然地聽著。
! [! M9 I* b# i9 L: p 「……那麼,」律師總結般地說「兩位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再找我。」6 l0 ?! ^* @/ k
其實一開始就不必說這麼多。永熒需要一個監護人,而他是唯一的選擇,就這樣而矣。但男人還是客套地點頭致意。8 ?* X1 E$ L& l" P4 v
一離開律師樓,就倏地一陣靜默。現在只餘下他們兩人,氣氛突然陷入膠著的僵硬局面。' Q6 Z% m6 M5 M5 ~* [9 a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終於在電梯前停了下來。男人裝出輕鬆的樣子,嘗試打開話題。: b4 p/ r# P- i1 a$ u9 {
「你……最近還好嗎?」. p4 m4 v* P4 i* O+ S! g
「問一個剛剛父母雙逝的人過得好不好,你還真是有趣。」永熒冷笑一聲,扭開臉看著別的方向。
# V5 _' ]$ m! G2 m) P# K n+ ` 雖然是自己失言,但硬生生碰了個釘子,男人也不再言語,只是以眼角偷瞄身旁的他。; ~; l% Y: r1 I9 y9 q' S; R$ w" B* _
永熒……好像又高了吧──他想著──雖然從前就比他高,但畢竟差距不大。而現在竟比他要高上一個頭,肌肉也結實多了。3 {+ c4 I( N: M$ d3 z/ G
然後,他把目光移至永熒臉上。孩子的稚氣已經無跡可尋,反添了點疲憊。他看著,有點心痛,也有點滄桑,不禁伸手摸摸自己。
, G8 x6 l6 d: _/ I- h- o 那孩子是成熟了,長大了;而他,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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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t4 _$ D( j2 A7 Y/ u9 k7 A 「喂,電梯到了。」永熒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 z9 J) \, [( ]) ^ T8 Z8 V 隨著電梯的門緩緩在面前打開,也跟著永熒走了進去。他看著數字往下跳,太過意識只有兩人的密閉空間,他的心也呯然跳動。5 I9 h& g& L7 v: Q
三十一、三十……二十六、二十五……
8 f- e) z$ q) c* E. W& Y1 a 「那個……他們的葬禮,辦了嗎?」他顯示板望著像要掩飾什麼似地,開口道。6 o& d4 d8 E) V2 e& l& H
「爸爸的同事幫著辦好了。」永熒低著看著鞋尖。( |( y7 S" Y/ N$ F8 L1 V
「喔,是嗎……」( n$ r' L* _' m2 Z/ m' c r$ ~1 u9 ?0 e
十七、十六……十二、十一……
7 T- p4 Z" c4 j9 ^ 「那……你的生活沒問題吧?」他舔舔唇,又道「你要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別老是拿零嘴當飯吃;也別老是顧著打電動,不睡覺……」
# x/ m C1 t" ? 他細細數著,如數家珍。既然,現在他的身份,是個長輩,那末以兄長的身份去關心堂弟,也沒什麼不妥。* m, E) B* B8 \( c: @: ]1 c
……雖然他是這麼說服自己,但在發現永熒正以電梯旁那面鏡子打量他時,也不得不往了口。
! y; S- \+ g- X! n( U: r1 S, s' G6 s 在倒影裡孩子的目光是那麼生疏,甚至還那麼一點不屑,就像在嘲諷他假仁義。# |, n2 Y$ ?1 d! F! b
「……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會照顧自己,不勞你費心。」 M4 f2 ^7 [% D) N( q; J* `( E8 ]- W
「……是,是嗎……」% C$ c/ \( r1 c* ?) o! y. f
他說著,邊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永熒的目光。那視線刺得他有點痛。" l* {# c* W& L5 A( [( t4 s5 Y
七、六……四、三……
% e% M; w8 J' e& q/ A 電梯在這種時候,偏偏是特別慢。一層層的跌墜,沒完沒了。他沉默地望著永熒的指尖,像想起什麼似的,從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2 V$ G! D7 m# `0 D
「這個……」他以紙角輕輕劃過永熒的手指,把卡片塞進對方微張的掌心「這上面有我的地址,和電話……你是有什麼事,隨時找我……」
# f$ [: y) T, p1 o. o; T- a 他吶吶說完,又加了句「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 f+ w' k- V% h' ?' ?1 r
電梯曳地停止了。在門打開的同時,永熒亦轉過身來。4 l9 _* M' l! T* h0 J' W; n
「夠了吧你!」以指尖捏著卡片一角的永熒,看向他的眼光,竟有些怨恨「要是你真的這麼關心我們,這些年來你為什麼半點消息都沒有?」0 C$ J8 ?9 ^. W
他無言以對。尤其發現孩子竟紅了眼圈,他更是除了沉默外別無他法。! j; g3 U9 O) ]5 X( a' ^ T7 x% Y
「你要是還當我媽是親人,為什麼不回來要求她的原諒,你知道她每天都在等你嗎!」永熒的責難像洪水一般湧來,快將把他淹沒。
+ \. x F w& I$ K 他倒寧願就此被活埋。喉結在雪白的頸項上下滑動,他張開口欲言又止,終歸是沒有說出話來。
2 F( S. ~* h8 ^ 「你是想盡一份力嘛,」永熒揮揮手上的卡,獨自認定了男人的默言「好,我就收下了。我會找你的,要是我有什麼事的話!」
* s* V( t; C0 _5 m: p5 U 他望著孩子挺直肩背踏出電梯。在門再度在面前關上後,他無力地倚在牆壁上。. k ]3 T# ~: Q, l0 O- X1 o7 {0 Y
「對不起……」他唸唸地說。
& R1 P& g9 N: s# X4 b 男人靠著牆壁緩緩滑下,他抱著腿,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好像可以就此縮成一團然後消失。
# { }; `5 X- z) l; K# a ……在沒能見面的時候,他還可以欺騙自己,即使抱著回憶活下去,也足夠了。但真真實實看到那孩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才明白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而那人淡漠的態度,更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他們是回不去了!這個認知就像刺一樣,狠狠紮下他的內心。7 [/ \ L1 M, b% x2 t; |( t
由一開始見面就是錯誤。原以為見見那孩子也好,而他竟是這麼不滿足。所謂的安穩世界一但被擾亂,就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站都站不穩。
6 y3 d- V) D! b5 ~. c 他知道自己應該起來,好好抹一把臉,然後再回去過他的生活。這樣蹲著多難看呢,被人在閉路電視看到也不好。他盡力地想些不著邊際的事,把枕在臂上的臉用力地在衣服上擦了一下,伸手整理並沒有散亂的頭髮。% x. u. u3 m' i# \/ G2 `
然而當他抬起頭,看到鏡子上倒影著的那個紅著鼻頭的滄桑男人,又失去了邁開腳步的信心。
" D6 H* v/ ~& E' M 他甚至覺得有點頭昏。所以當電梯門再度打開,在門縫中慢慢透出永熒的臉,還以為是幻覺。他眨動雙眼想要令視覺清晰一點,說服自己別希冀不切實際的幻想,但肌膚的感覺卻這麼真實。沁著涼意的手臂被覆上了溫度,那微微帶著汗濕的掌心的確是屬於某個人。
6 `" @" q2 {5 v* b; h& y2 @/ y% y- ~ 他實在是迷惑了。5 S3 [5 s7 D2 m2 S
永熒前一刻的不屑還清晰可聞,當下手指相握的觸感卻又那麼鮮明。明明是這麼渴望能跟這孩子親近一些,到變成事實,他卻又懦弱地想退縮。: }: C1 F1 U/ Z3 C! W# G
他望著自己的手,青白得無血色的指尖正微微發顫。他遲疑著應該甩開還是反扣,卻發現在選擇之前,他的雙腿已經不由自主地,跟著面前不發一言的背影走著,一步步的,沒有疏離也不能更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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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0 Y( J. L+ ~' g- q5 ^2 U' j 一打開門迎面就是悶人的熱氣,夏天的熱度像是要把人灼燙起來。尤其是從有空氣調節的室內出來,一道自動門就像分割了兩個世界。# w J, R: N/ @5 L* f8 q
永熒推開門後自然地別開頭,男人卻毫無準備下直視太陽。被強光照射到的雙眼,即使閉起後還是殘餘著如日光燈般的白點,無奈之下男人只好停住腳步,待昏沉的感覺消去,心裡卻著急永熒會否不耐。
0 }' x8 P) `: q 還懷疑著會被帶到什麼地方去,才幾分鐘就害怕被丟下,他的心情為什麼總是被這個孩子左右呢?
/ t8 |7 I4 w" F" {, L1 A, j 就像以往的日子,明知道自己只是孩子無聊時的消遣,最終還是一頭熱的陷下去了。被戲謔般親吻擁抱,竟然還會得到高潮,然後沉淪在明知毫無意義下的,任何人在情欲之中都會隨口而出的『我喜歡你』中。# N7 h6 \# l( b: x/ }1 Z
但他還是再度被這孩子牽著走了。
+ x; S' Y* ^9 B 男人張開雙眼,永熒高大的身影就立在他的面前,好一陣子才明白這是為了幫他擋去陽光。這意外的溫柔令他感到苦澀,要是永熒是懂得溫柔的人,為什麼卻從未溫柔地對待過自己。4 w! V/ V! O3 }
他望著即使在陽光下仍然耀眼的孩子的身影。: P7 P( T9 T' V+ G
「我們要去哪裡呢?」/ i+ v& Z4 M$ M
他緩緩地開口,與其說是詢問,還不如說是自言自語。但永熒還是聽得到。. V5 h( @% {( `7 w1 H
轉過身來的孩子不置可否地望著他,嘴唇緩緩地開合了一遍。而好幾秒後大腦才接收到聲音。# q2 X/ a5 T3 j0 m, ?" R
「回家。」
; F* c! ^% \ k' n! [; T( \+ y 簡單的兩個字卻令人不能消化。他的家,跟永熒的家,早已經不是同一個。
* j; F% J. w7 q: G! u3 h 他有自己的平靜生活。能夠養活自己的,即使一個人都過得很好,只要不說寂寞,嬸嬸的臉、還有關於這孩子的事,都可以被收起在一角。
8 n6 L2 i! w/ ?7 ] 「那麼,你路上小心。」; V8 K2 t2 w" e9 B0 U- x0 m/ s Q2 Y
男人掛起牽強的笑容,彆扭的輕輕轉動手腕。永熒並沒有用力,但他卻怎樣也甩不開那隻手,圈成一圈的手指就像箝制的鎖。: d1 q( N+ R2 l7 @* Z
「放手,好嗎?」
7 @+ o) G7 i# N6 U, {: B3 g+ o 他幾近哀求地說,額角都冒出了細碎的汗。
: \9 f( b z4 j/ k8 j6 | 永熒沒有說話,也沒有鬆手,只是以複雜的神色望向他。一開始的冷淡就像強裝出來的漸漸退卻,但還是倔強地不肯擺出低姿態。+ w3 w0 W: |* E. w( A
「……找到你就帶你回家住,這是母親的遺言。」* K5 p! {& M# E4 d r0 Q+ z5 ?( S
這麼理所當然的說法。男人一震,卻忍不住酸楚,事到如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他不算是嬸嬸的孩子吧。
# \4 G* d& ^) U% ]) |1 Z 「她一直覺得是自己迫走了你。……你不知道,在你離開後她每天以淚洗臉,身體也變差了……」
. k4 T0 h0 H; l8 b6 f! I7 a 「夠了!」 _6 G* O: [ @) B
男人焦燥地打斷永熒的話。$ g/ ~, i* i' n
「你是想說什麼,這又是我的錯嗎?……是不是,是不是我即使這麼難堪,也必須要乞求原諒呢?」0 i1 T* [& c X2 D3 N1 i( V0 U
明明承諾過會給予同等份量的愛,為什麼對那孩子是保護,而他卻成了被驅趕的細菌?
: m5 n# H% p* @" M8 w3 V7 }6 B 永熒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他都可以一笑置之,至少還可以有『這個孩子不懂事』,這種想法來自我安慰。
7 q: O* T' k* Z, O' w# L 可是嬸嬸不同。! E9 n$ d9 R% f
無論他怎麼說服自己,都無法不承認那些都是嬸嬸的真心話。無論是哭著叫他離開小熒,那厭惡的眼神,甚至叫他去死。……全都是嬸嬸的真正想法吧。
- y& R$ `: @) e7 _! n 在那個當兒,她以母親的身份,拒絕了外來者的自己。( u) T0 N. S5 ]5 X
「我沒有那個意思啊!」
7 H) s; u) Z4 D% p) T9 K# M% V 永熒也漸漸焦躁,甚至可說是慌亂。可是男人沉默了,卻反而掛起微笑。反正到了現在……+ @) Q8 Y9 q% K2 f; V- S6 g
「……現在才叫我『回家』,不是已經毫無意義了嗎……」/ [' p. G8 |8 J
他不願承認的傷,正慢慢被發挖出來,在面前放大。他一直說服自己,一個人都可以過得很好,但卻忘了,獨立和孤獨的定義。他沒有可以回去的避風港。
- P; Y) W+ P( E/ n 男人再次甩開永熒的手,這次毫無困難地,就鬆開了。也許是因為對方也在同一時間放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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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毫無意義嗎。」
: g2 n+ f4 o9 Q6 s1 E5 M4 G 他不敢望向永熒,即使不看,也知道那孩子一定又被傷害了。
, T1 H$ I4 T' }, n0 D 「你的心裡,永遠都沒有我的存在,對吧。所以『只有』我存在的那個家,對你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 L" x0 m; Q' u 面對指責,他無力也無意反駁。在某情理上,那孩子說得沒錯。就像當時他不能夠張開手去跟那孩子擁抱,現在也不打算跨越那道橫在心裡的界線。/ }) x+ w1 }/ p6 v. q
像他這樣的男人,已經沒餘力跟年輕人玩所謂的戀愛遊戲,只求沒入人群之中平淡地過一生。, Q# L5 E* {; }
「沒錯,你說得對。」
# a: H% \5 S2 x 男人面帶微笑的說,甚至還敢去抬起頭,想看看對方有否受到刺激。可是他沒能看清,就被雷不及迅地賞了一把掌,到回過神來已是摔在地上,只有臉上火辣辣的一片,還有耳朵嗚得發痛。3 k# X3 x3 d5 F0 `$ Z5 X4 D' Z
「我不會讓你如意的。」, ^8 v% p4 o" ? f T9 j
在耳膜才剛能接收聲音,他就聽到永熒如此說道,那瞬間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歇力眨動雙眼,想看清楚眼前,逆光中卻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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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0 K" K$ ~8 |) { 從店裡回來累得什麼都不能想,男人躺在床上伸展手腿,好像還聽到骨骼碰撞的咧咧聲。這幾天都代別人的班,每天十多小時的工作量,連他也會感到吃不消的。, W0 U( j# H$ _! ]
至少要沐個浴也好……男人如此想著,眼皮卻相反地漸漸合攏。而適時響起的音樂,更像催眠曲一樣柔和。
@: ?% b M! c2 d U0 Z( X 嗯……男人從喉間無意識地發出模糊的音節,嘴唇也開合說著『找誰』的動作,雙手邊摸出電話放到耳邊。
& J8 u5 A( j: v) [ 「喂……」
) J8 s' |# R! m2 C, j% ]8 a; E 男人迷迷糊糊的說,對方卻沒回應,只有音樂還不停響著。是惡作劇嗎?男人如此想著,絲毫沒發現自己並未按下接通鍵,而不一會電話也終於斷了。樂得清靜的他直接陷入沉睡,甚至把臉貼著電話享受那種冰涼涼的質感。 S8 X; o; q3 P& A. ^* K9 E- Z, p
對方卻彷彿知道男人就在旁邊,死心不息而強硬的再次接撥。$ z/ B+ m F) M2 f
音樂就像有生命般直刺男人的耳膜。就算是再能睡的人,大概也經不起這般驚嚇。果然男人像貓般弓起的背,嚇得彈了一下,就不適地睜開雙眼,裡面還帶著些不明所意的疑惑。" x' h6 k, Z4 _) O+ d
直至腦袋稍微清醒點了,才邊揉著被刺得有點發痛的耳朵,邊按下接通鍵。8 P- Y6 \) A. @" A: g
「是誰?」- r8 K& z6 ?( V% S
夾雜著疲倦的起床剛獨有的沙啞聲線,男人這麼問道。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乾得發澀,而通話的對方卻依然沉默,男人無言地爬起床倒了杯水。
2 }* T0 O7 Q9 I# Q1 y 剛才明明催命般的一直打擾著,現在竟一聲不響,男人不滿地皺了皺眉。但太過疲憊,反而沒有責罵對方然後掛掉電話的衝動。/ i. G2 y# x% _2 W" e3 Q
放了一夜的壺裡的水早已變涼,男人把絲毫沒有熱氣的杯子拿起來,就在抵在口邊時,終於聽到對方說出簡單的兩個字:『是我。』7 V, t+ ^# M/ D4 ]$ G* z
俐落得接近過火,甚至可說是不客氣。" q2 \9 R3 G& y& {
除非有認定對方絕對會了解的自信,不然一般人都會先報上姓名再說明來意。要不被對方反問一句『你是誰』,只是讓雙方陷入尷尬的局面。
`5 A) f) o5 j; }0 ^5 H+ Q* r) d 幸而男人卻的確懂得,通話那頭的人是誰。但他沒有絲毫喜悅,一點也不像收到相熟朋友的電話。……他臉上的表情,應該稱為措手不及。6 j4 S1 _* [' e* ^3 R
「我好像打擾你了?」
3 O+ Z6 C( g' ]" l 男人一直沒有答話,對方感到有點不耐煩地說道。4 ]; |1 T2 H" j
明明是詢問,對方卻偏偏要用平板又諷刺的語氣來說,彷彿已經認定了,下一瞬間就會喀刷地掛掉電話。男人好像也想到這一點,慌忙想要回話,才發現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來,連忙舉起手喝了點水。
1 s1 o% a g2 ]' b! U4 X! ? 水明明早已經變涼,此刻卻像會燙口似的,男人才輕呷一口就移開了。他還讓嘴巴開開合合了幾次,才敢發聲,
) M# Q' y) J. S7 F3 A) a, q) X" E! F 「不,不是……」
& n" @5 g9 A: s( A9 D- Q 語氣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唯唯諾諾。' ~* b3 T, S% H
空氣突然陷入一片死寂,男人無意義地重新握著杯子,讓姆指在上面滑行,從透明的玻璃面上,可以看到隔著水的,朦朧被放大的姆指上的紋路。
, R k# n: A }% W0 { 「那個……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 m- h' I7 J8 Q$ O' F1 d' c 受不了沉默的男人率先發問,但話說出口,連他自己也覺得生疏得彆扭。通話那頭的人,自然也感受到了,於是又傳來諷刺的笑聲。
9 a1 d+ f- A' v+ t& { 「沒事不能找你麼?」, H; r+ u; q! `( R
「不,不是……」+ |- P& B- V! Y* T
「還是說……你當初說的都是場面話,根本沒打算我會打來?」; \; I% I6 H+ R) K
男人倏然說不出話來,臉上彷彿又是捱了一巴掌的火辣辣。
; }. i& E) \1 E1 i/ H @ 沒錯。當初他把卡片給永熒時,是沒想到他會聯絡的。也許一開始還有些期待,但在大家這麼難看地分手之後;在現在還像殘留著,當時那種難堪的痛苦……他實在沒想到永熒竟然還會找他。$ Q8 Q5 ]) t$ N9 V* s: G
他一手提著電話,左手默默撫上臉頰,他實在不懂得,該怎麼跟這孩子應對。
4 ^) W( L3 j- H$ {' z/ H, x& k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我也不想找你。……你以為我很想一大早聽到男人的呻吟?根本令人作噁!」
5 [, s Y0 y( E5 p 縱然隔著電話,男人還是覺得一陣刺痛。他沒想到沙啞的聲音,也可以令人有這麼多的聯想。……還是因為他是可以和堂弟擁抱的男人,所以根本就是不乾不淨。
# Y) L& Q# v7 ]6 v! N% H 那麼,恣意擁抱自己的永熒,又算是什麼呢。$ `/ t3 A9 ~$ { H* e1 V4 o
男人閉上雙眼。他很清楚心裡那是什麼感覺,不是氣憤,半絲也沒有。那只是一種心冷的疲憊。. F' u( ^' f7 D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迫逼得你一大早要聽我這種男人的聲音?」
% M3 B( P1 T2 U( i 「……我摔斷了腿,需要你來辦些手續,監護人!」; w9 W+ a) G- G, t- G9 e
似乎被激怒了,永熒留下醫院地址就喀地掛了電話。男人放下回歸平靜的手機,慢慢把記下的地址寫在紙上。筆尖跟紙接觸的地方傳來擦擦聲。: P$ c/ M+ ^. _# M5 \) q3 Q4 H
在剛寫完的一刻,筆芯也因為過於用力而折斷。男人只瞄了一眼,就像發洩般把筆甩回桌回,然後一把抓起寫著地址的紙。6 y5 N1 |7 x+ [+ S# G
……為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那個孩子都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呢?! T/ x" H9 K, A. r5 j% K
男人皺起眉頭。
1 g, ^% V" V3 ^4 A5 H' a, z6 b! L 在不知不覺間,被男人拿著的紙,彷彿陪伴他似地,也被捏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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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永熒見面之前,男人先跟醫生打聽了他的傷勢。
; O- K+ A, ?# g" y! N4 ^. J 結果令人意想不到。竟然是騎自行車時摔下來,壓到腿了。男人想像不到那個聰明的孩子,會犯這種錯誤,不禁有點失笑。可是聽到說,是為了閃避路上突然衝出來的小貓,而硬是改變方向,硬生生滑到草坡下,就覺得永熒也還有可取之處。, ]: w N/ G) I4 e, G$ |2 A
那孩子還是滿可愛的……雖然並不是對他。男人對這麼容易心軟的自己,感到有點無力,但永熒也已不是一直依賴他的小鬼頭了。 r$ ]' U& y# a
辦理好出院手續,順道把醫療費結清後,男人問明了病房。一推門就看到已換好衣服的永熒,正在收拾行里。' g& @7 J$ P1 y# h0 y
看到明明傷了腳卻不肯乖乖坐著,硬要走來走去的永熒,男人又扯出苦笑。上半身套著白襯衣,右腿卻可笑地把褲管捲起,露出一截打了石膏的小腿。醫生說雖然傷得不重,但有點骨折的關係,還是要打一陣子石膏,行動可能會有點不方便。$ R( a, O8 c+ ~
, J' i8 ]' W: o" E6 i5 n7 g7 M/ w0 Q ……何止是有點呢。永熒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左腳,右手又要撐著拐杖,光是從床邊櫃走到床尾,就累得他滿身大汗。
o# _, @1 ~' E5 ?+ {$ m 男人突然覺得,永熒就像一隻受了獸的野獸,紮著美麗毛皮卻動彈不得。: D! O* ` S+ `0 L
永熒一定是很著急吧。自己因為太累而一直沒接電話,到好不容易接通卻又是一種不情不願的聲音……那孩子,可以依賴的人,就只有他。7 h( ]3 k1 T) Y/ {7 e
沒錯,永熒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以倫常的角度來看的話,他們這種關係應該稱得上為相依為命。實際上他們卻幾乎沒有聯絡。
+ y* C6 |4 ?- W 男人走到永熒身邊。整個病房空盪盪的竟然只得他倆,男人縱然放輕了腳步,但還是響起了鞋子敲響地板的躂躂聲。; c+ v$ N" x$ t# l# Z# H2 C! h
聽到有人進來,永熒微微偏了個身,把頭轉向這邊。看到是他,彆扭地扯一下嘴角,然後又自顧自開始收拾,連半句話也不說,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w q4 r1 M8 }
一看就知道還在生氣。
+ N" T' Z0 @4 o% r+ e( m4 Y# w/ ^ 就像個扭著買玩具卻償不了心願的孩子。明明話說得這麼狠毒,這麼傷人,偏偏見了面,態度又孩子氣得讓人無可奈何。男人默然凝視著那個倔強的不發一言的孩子。* l" o) e# A* m, a9 o# U' @' D5 ~' R
永熒也察覺到男人的視線。他露骨地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倏然煩躁地伸出手,把床頭櫃上的東西全都掃進背包,裡面發出像玻璃敲擊的碎裂聲。' _) U+ j; m)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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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會弄壞的。」
0 r; q7 {$ U% t. N0 S 男人總算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永熒卻彷如未聞般丟下背包。不知該怎麼應對的男人,只好訕訕把背包拿起。
) i- @" u3 x9 n8 C% Q, r/ B6 |* V9 Z 「我來幫你整理好了……」 |9 D. n0 o. ]* A0 @9 t( ?6 ~
「不用你管!我自己來!」
# d* e, U9 f: a# @ ……手才剛伸進去整理,就被永熒用力地扯回去。7 u, \& W. s c% ]6 Q
男人尷尬地把手收回來,才發現指尖被劃損了一個小傷口。鮮紅的血珠一顆顆沁出,男人無意識地把食指含進嘴裡,直至血腥味在舌尖化開,才如夢初醒地眨眨眼。( c$ X8 M+ N% N0 G1 [0 g7 p
他從眼角瞄到永熒嘴巴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始終沒有說出口。因為一對上他的視線,永熒就別開了臉。% i/ F. |: G/ }6 o: g
說不出話來的兩人就這樣沉默著。男人握起拳,藏起還隱隱作痛的指尖,勉強打起精神。$ }. V$ j# |" Q$ u4 V$ v9 _
「那就……繼續收拾吧。」
0 L" @, Z0 P! k3 A 男人故作輕鬆地說,努力裝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過於熱絡的聲音更顯得不自然。永熒沉默地撇撇嘴,突然拿起背包,彷彿洩忿般用力扔向床下的垃圾箱。* G- Z) p6 \. S. m! n& V l
「不要了,反正是便宜貨。」/ U, P+ J6 i: Z. e' j) f
說完再也不望男人一眼,撐著拐杖慢慢的往外走去。在他擦覺過男人身邊時,表情就像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一樣。
$ O/ [* s+ M3 \& D/ H' h 獨自留在房間裡的男人,眼也不眨地看著那個躺在垃圾桶底部的深色袋子。他突然舉起姆指壓了壓眼角,然後跟著永熒身後離開了病房。
- H5 ^4 @) y4 N, M% k9 H+ P 沒想到出去卻已經沒了那孩子的身影。: d0 G! _( J" |, r+ p( [
找不到人的男人有點慌亂,幸好病房位於走廊的終端,他順著走廊下去,沒多久就看到強撐著的永熒坐在轉角處,通常是給家屬或病人累了時休息用的長椅上。1 f0 _2 L7 |# a5 @) W
男人沒有上前,只是遠遠望著那個年輕的身影。1 P9 N( v, U3 Z5 t& p& e
因為不習慣用拐杖,而一直以沒受傷的左腳支撐身體的確讓人很疲倦。但永熒用力捏著膝蓋的樣子,更多的是難過和不忿。
- ~4 T0 e6 a& Z$ M: c4 @* Y- A 男人早已遺忘自己年輕的日子,甚至想拋棄那些不堪的記憶。1 s- c& v2 m: o4 `0 h$ o" Q
可是永熒在他心目中,永遠是那個縱然任性卻充滿自信,被他護在掌心的孩子……這一刻,卻發現在那孩子的臉上,竟有著跟他一樣的疲態。
3 ?- u& Z. \6 Y# C8 B$ { 男人倏然覺得有點心酸。" n) b) _& c8 e, J: l2 V3 O8 m
他用力握了握拳,直到感覺指甲要刺進掌心才放開。他輕輕地來到永熒身邊。
9 ~( g2 f' p" P. T5 B* A 因為地上陰影而發現有人,永熒抬起頭看到是他,顯得有點吃驚,但立即就快速別開,換上僵硬倔強的表情。男人沒有言語,只是微微抬起手,隨即又放棄似地頹然垂下。他盡力擠出一個微笑,說,
7 b9 Z. D; z6 m) C6 X& M 「我們回家吧。」3 u# V" n8 N6 g) A
原本毫無反應的永熒的肩膀突然顫了一下。如慢動作一般轉過視線,他冷淡地橫視男人,嘴邊勾起一個不屑的笑容。
9 ~1 Y, E Z5 `- N+ R 「你是什麼意思?」 P5 A3 W5 g* N3 {; b( z
永熒帶笑地問。笑意卻沒傳進眼底,他以發紅的眼角望了男人一會,突然像是被自己說的話引得發笑,『嘻嘻』地笑了起來。男人的微笑因為他詭異的笑聲而僵在唇邊。! ]$ V% E: I l, k
「你是在同情我?覺得摔斷了腿像喪家犬般的我很可笑?……說什麼我們回家吧,你忘了當初是怎麼拒絕我的嗎?」$ o8 t" h% u; F) Y% w
「我沒這種意思……」
0 B8 M1 V( w6 l 男人咬咬下唇,良久才彷如辯解般說,他的臉頰因為呼吸急促而微微脹紅。
% a# d; _7 X0 o) M! A 沒想到那孩子竟然是這麼想。他狠狠倒抽一口氣,那些叫他回家的話,不應當都只是客套嗎?他甚至還嘲諷地想過,要是他真的提著包包出現在永熒面前,絕對會被再賞一巴掌。1 o* k: i4 E% r5 y% m$ B
那孩子卻怨懟著他的拒絕。
/ ~. T; y" T* `: r/ z2 R# C ]1 M9 Y 男人不再言語,他驀然發現自己可能一點都不了解面前這個人,深深地疲憊感襲上心頭。/ z- O4 X/ S! D7 {
永熒突然伸手到他面前。還以為又要被打了,男人心慌地向後退,誰知卻是肩膀被狠狠一推,永熒推開了他站了起來。而男人的動作無形成了助力,輕易就滑倒於光滑的地面。! Y4 M7 x4 s, a8 I8 u
「你還留著做什麼呢?只需簽個紙就可以滾了!為什麼你偏偏要做這些多餘的事?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名義上的監護人……」
4 Z9 u* g) v$ `1 L 被連珠炮轟的男人乾脆坐在地上,站都懶得站起來,連痛都不曉得了。3 ` R: A, ]2 |! w
男人伸手蓋著雙眼,嘴角反倒扯出笑容。看到那孩子時的心酸,從喉間一直漫延到口裡化開,酸澀得連雙眼都睜不開。
$ C5 D, o& z: B) i 不應該見面的。永熒說得沒錯,他根本沒必要做些多餘的事。+ Q7 W% C% f9 A5 f) F. v
「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 O4 j7 W) X. B! X% k4 g6 Y
用貼著臉頰的手掌重重抹了抹,男人單手壓著地面撐起身,從地上爬起來。他裝模作樣拍打褲子上的灰塵,邊等待永熒的回應,但對方卻什麼都沒說。- n2 r- p- y/ V7 q2 A
儘管隔著手掌,永熒亦應該清楚聽到他所說的。大約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他吧。男人這麼想,終於決定乾脆離去,卻在臨行時發現永熒神色有異。
" [0 D# H) [, u: F$ A! m1 l+ o9 x 那總是吐出惡毒話詞的嘴巴,現在像蚌一樣緊緊合起,甚至有點蒼白。男人突然發現他不是不說話,而是痛得說不出話來。
. h; }9 l7 d* ?$ F2 e5 K ……那孩子,該不會是忘了自己的傷口,一腳踏在上面吧。) j" e0 Q$ z' g2 ?3 W; o; \1 }
想到這一點的瞬間,男人差點就笑了出來。並不是幸災樂禍,但再怎麼昧著良心,這也實在是太可愛的錯誤。% S6 E8 D' q" O+ A* S1 \$ m2 h+ n G
男人向前跨了一步,打算上前幫助永熒支撐身體。但手才剛伸出來,又醒悟什麼地停住,不上不下的卡在半空。他猶豫地望著那倔強的孩子,要是又被推開,難受的是他自己。
6 L# C" r' q3 h H8 W 「……」
% ] T% x. [3 _1 ^ 永熒喃喃地不知說了什麼。聲音太細所以男人根本沒聽清楚,只好困窘地站在原地。永熒埋怨似地瞪了男人一眼,又重覆了一次,男人終於聽明白,他像觸電似的震住。
' }3 P" P; Y4 m' Q' ? 「……我很痛……」
) c( p8 T: c; i* E 永熒的而且確是這麼說的。男人微微驚訝,但沒維持多久,就可說是自然反應地,拋開一切遲疑,上前擁住了這個看似將要跌倒的孩子。
/ Y; P$ b+ W& x$ J9 {: |) b 在把永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的時候,熟悉的氣味和體溫讓男人有點炫暈,甚至姿勢也令他有被擁抱的錯覺。被人單手環抱其實並不是什麼光采的事,但心底暗暗的卻不得不承認,他眷戀著這種熱度。
' R; H, E1 J' H" X1 T 跟另一個人擁抱的,可以拋棄寂寞的溫度。- d1 j9 a/ x5 r9 ~+ T
才剛被扶回長椅上,永熒就甩開男人的手,自顧自緩慢而遲鈍的坐下。他分明賭氣地,一直扭頭看著另一面,彷彿看出興致來。但那邊根本連隻窗子都沒有,就只有屬於醫院的慘白的牆。
& \3 ~2 ` \/ o5 t6 ]0 n 男人苦笑蹲在鬧彆扭的孩子腳邊,輕輕握起他放在受傷大腿上的手。! ~4 ~" y# e, o- u2 D& _6 S
% x: }( o+ m. Q+ Y; ]- F- t 「對不起哦,很痛嗎……有沒有好一點了?」
: ^( ^4 P" }9 x9 r. {( E3 D! x0 _7 L 男人盡量放軟語氣地說,那模樣真的像逗年幼的稚子似的。永熒瞄他一眼,想把手掙開,但不知是男人捉得緊,還是他根本沒使力,竟然沒有甩掉。他只好撇撇嘴悶悶的說,
# G4 L1 o! Z! z% P. H 「你走啊……不是說要離去嗎,快滾啊你……」
7 \* |; E$ V# w( k% G 嘴巴上明明在趕人。但永熒的手指,卻相反的默默反扣住男人的手,他彷彿想掩飾地抬頭看著天花板的黑點,臉頰還是慢慢燙滾起來。5 f9 J* C; N; |$ V- m" Z
這一切都看進男人眼裡。 g7 A! e, @* I, C& b
稱不上高興也不是討厭,男人也不知這一刻的感覺該如何表達。但是手上的觸感實在太過鮮明,他竟有點不願意放開。他默默地把另一隻手,也覆到他們交握的手上。感受到他自己,還是永熒,正在微微發抖。' ?4 [5 }/ X* w3 a7 O0 H+ S3 z
縱然他還是覺得不了解面前的人。但好像又明白了什麼,像揭開了一角偷偷窺望了一眼,但卻猜不到要是全部打開,會釋放出怎麼樣的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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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截了輛車,總算安安穩穩的坐下。
! J7 ~% ]' G7 z3 k& [! D 一開始永熒還打算擠巴士,看他連走路都一拐一拐的,男人皺起眉,趁他不注意打了車,硬是把人給送上去了。就連跨到車上那微細的,才一下子的動作,也令他吃痛。
* b# u; H. U2 h 說實話男人看著是有點心痛的。如果永熒大吼大叫向他發洩,可能他還沒什麼感覺,但突然變乖巧般地,永熒只是咬咬牙忍下來,卻在心底拉扯痛了。他只有更小心翼翼地扶著這硬繃繃又倔強的傢伙。
0 e8 ~2 `: l4 J 永熒坐上車後就向司機報出了家裡的地址,男人有點鬆口氣,要由他來說的話,也著實有點奇怪。兩人在車上沒有言語,在車廂特有的空氣中顯得異常寧靜,反倒是司機耐不住似的,扭開了車裡附設的收音機。3 M8 Y, I& W7 C( Q8 a2 H
在一陣沙咧聲之後,總算傳出了人的聲音,彷彿一下子令車廂熱鬧許多。裡面似熟非熟的電台主持正在討論畢業生就業問題。男人像想到什麼地輕輕叫了一聲。8 V l9 d$ i+ g0 u$ G
「你……學校方面怎樣,需要告假嗎?」
' k, r; R5 h7 _- E; l 說完才發現永熒閉著眼在小憩,沒有隱藏的疲態在年輕的臉龐上特別顯眼,大約是累了吧。男人仔細地凝視著永熒的臉。
+ [% I( t' ?6 d7 @9 u/ o9 t9 r3 @ 曾經他也常這樣,默默刻劃這孩子的輪廓,用眼睛收納進自己的心裡。
}: a! i/ S8 i7 I% A$ i/ [ ……有一段時間,永熒非常地討厭他。6 K5 x3 P1 @4 P& C4 L# @
討厭到一個地步,就只是視線碰上,那孩子也會癟起嘴不屑地轉開臉。那種抗拒是毫無理由的。然而明明是這麼討厭,永熒卻因為『方便』,而擁抱了身為同性的他。
9 y# I1 I8 @' v) U' T 被壓倒在床上的時候,還以為只是孩子的愛玩心作祟;但被戲謔地咬住耳垂,在耳邊說『那我有慾望的時候該怎辦』時,那呼出的氣息卻令人迷惑。然後彷彿鬼迷心竅地作到最後。
/ \5 }2 g! W6 g9 l2 ^ 這種事有了第一次以後,後面的彷彿順理成章,完全找不到停下來的空隙。3 S, I3 p2 y( N
而永熒的態度也漸漸改變。除了逐漸留在他房間過夜,總是黏在他身邊,甚至還隨口掛著『我喜歡你』。可是所謂的愛情卻只出現於床第之上。8 V0 ~' J1 L. o7 K. Z0 U1 k
就像廉價的贈品一樣,隨口說出的愛語,根本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厭了之後,也是隨手可以拋棄。
8 z5 U% i/ d2 U/ v7 ] 愛情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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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顛簸中車子逐漸駛入熟悉的街道。由那一列盎綠的老樹開始,記憶彷彿隨著車輪轉動。古舊的雜貨店,報紙攤老阿嬤,街角抓著他的手吵著要吃冰條的小男孩……原以為下意識不接近就會遺忘,這會兒卻一下子從半掩的箱子裡全蹦跳出來了。
2 o' f. G( @! E3 i# I/ ] i$ L& d 男人有些不自在地調了調坐姿,傳來布料磨擦的聲音。一直沒動靜的永熒忽地動了動,從倒後鏡中看到永熒粗魯揉了揉雙眼,看樣子真的小睡了一陣子。然後男人對上了他自己的臉,鏡子裡的人還是平靜地掛著微笑。他對自己的表情感到滿意又有點悲哀。
/ [. l3 p/ w U8 Q l 沒什麼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即使外表上一樣,裡面的早已經不同,無論是再好聽的愛,都不可能會停留一輩子。車子繼續前行,連小公園都略過了拋在後頭,有些事真的不應該再介懷。
( n: F! s' | g6 r1 @/ u: k 永熒睜開微帶血絲的雙眼後,男人搭訕著又問了一次剛才的問題。心裡有點慶幸的,有事情可以轉移視線。
, V2 }- M8 s/ ~ 車子準確地停在大樓下面。男人付過車費後,繞到另一邊去扶那行動不便的孩子下車。7 ]! N$ |& C3 T0 D: A& J, i$ y( h
也許心情有點好轉的關係,甚或知道別無選擇,永熒毫不抗拒地跟著男人的行動。不單止心平氣和地搭著男人的肩,在男人知道他正在放假,而說出『太好了,也算少了一件煩心的事。』時,認同般點點頭。到了家門口,也乾脆地掏出門匙沒有彆扭大半天。
2 y6 F3 f2 k8 ]5 | 對於永熒的改變男人有點驚訝,不過這孩子從來都這麼隨興,他也早該習慣了。而且既然接下來要共處的話,氣氛和諧總比一觸即發的緊張來得要好。7 p: L0 T" k8 x% f( E' W5 m
進家後男人把永熒安頓在沙發後,想到醫生吩咐要忌口,便打算到廚房看看有什麼可用。他才站直身體,手腕又被拉回去,男人不解地回過身,只看到永熒垂著頭的後頸。幾秒後聽到一聲小小的,『……謝謝』。/ F2 ^, Z* C" `; a# v; O# Y( B
縱然看不到臉,男人也知道此刻永熒必定是感到不好意思。他遲疑地凝視著自己收回來的手,半晌終於伸到永熒的髮上,用力地揉了揉,才握起拳走開。) v5 p: u7 ~1 U
在掌心驀地燃燒起一把細細的火。從血管一直流向心腔,暖暖的。; [( P5 o- l0 E9 t: a6 E+ P
男人才走進廚房便不禁苦笑。看上去是跟從前並沒兩樣,但仔細一看便發現流理台跟爐灶都佈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看樣子是好一陣子沒在用了。在透明的櫃子內,放著幾個碗裝的方便麵,倒下熱水就能和著味素跟防腐劑一起吃,真是方便又垃圾的東西。
$ l, N) { \& ~5 v+ V# O0 r4 _+ h7 M 打開冰箱除了一堆包裝果汁和汽水,就只有被一大壺水擋著的大椰菜,還有幾個蛋放在架子上,一目了然。男人不予寄望地拿起蛋,搖晃一下,才在盛蛋的盒子上找到日期,早過了。而椰菜根本沒包起來,葉子發黃枯乾,男人默默地清理一下,心裡面有點難受。
( L, T7 ~* ^; T9 }+ }7 E+ b 那孩子還是發育期,吃那麼點沒營養的東西,又怎麼足夠呢。0 L4 y$ y5 M5 e% r) w! z5 H
男人回到客廳拿錢包,順道問永熒想要吃些什麼。也許是心裡軟了,說話時也帶點親暱的溫柔。永熒倒卻是沒什麼想吃的。大概是隨便慣了,以前明明那麼嬌縱,都給磨損光了。
8 i. o" _8 |& e 走到路上才發現畢竟是有點不同。魚店還是賣魚,但人已經轉了,從前那酷酷的胖大叔不在,變了有些吵的歐巴桑。幸好魚還是很鮮活的,就挑了條不大卻滿肥的,盛在袋子裡還會跳動。
3 Q" k$ h3 f2 C/ F; X, i 又買了些菜,打算做些清淡點的。可以做西芹炒魚滑,西蘭花下點大蒜,也是很好吃的。原本想做餃子,但沒什麼時間,還是買幾顆雞蛋,來個蛋花煮湯。想想沒半點肉也是不好,便想做蜜汁烤雞,於是跑到凍肉店。沒想到那老闆娘竟還認識他,一邊客套著許久沒來,就幫忙選了好些特別大只的雞翅膀,還免費加些肉丸子,剛好加進湯裡有些味道。7 i- h+ Y( ^9 o$ n6 D8 f7 o3 l
結果到最後不知不覺就滿手都是,還硬是買了一小包的白米。許久沒有提大包小包的男人,顯得有點狼狽,可是想到那孩子吃得滿足,又覺得手上沒那麼重。
2 N6 j4 [8 G# ]/ h 拖拖行行總算回去了,停在門口卻有點尷尬,才想到出門前忘了先問永熒要門匙。雖然他還留有這兒的鑰匙,那根本是多此一舉的事,但總要是做個樣子的。現在這樣倒不知該怎麼辦了。說要按門鈴有點刻意過頭,直接開門,他又彆扭的有點不願意。0 J8 ?, M/ Q9 e' k) g
要是拿出鑰匙,好像便承認了,是他對這個家依依不捨,甚至隨時帶在身上。
% ]9 I9 A/ {/ o" v8 a1 a# ]2 P 縱然他每每都嫌重,想著回家就要把鑰匙拆出來丟掉。但彷彿是有意的遺忘一樣,一大一小的兩條門匙,始終停留在殘舊的鑰匙包內,好像輕輕一扭轉,這雙鑰匙還能夠開啟什麼似的。9 d j6 E4 W7 S' N! G: b, G
男人手裡捏著鑰匙,另一隻手提著東西,已經有點吃不消,卻還是要扭扭澀澀。男人在門外猶豫,裡面卻突地呯啪傳來一陣碰撞,才倏然想起家裡有個傷患,已經不是顧存面子的時候。. H$ s% }. T1 s d# U: y3 P3 s
偏偏像存心的,人越慌便越會出錯。鑰匙握太久的關係,掌心都汗濕了,想捏緊卻一直滑下,試了好幾次都沒插準。到男人好不容易開了門,不止手心,連額角都濕了一大片。
0 C! h0 ^0 h7 W6 B1 ~! h" l 沒想到門開了卻不是想像中那個光景。乾脆點說連應該存在的人也不知所縱。
2 E+ Y7 I9 k v) q! z. _* b 原應坐在沙發上的永熒竟不在了。男人邊走進屋,在桌子放下手上的零零散散,眼角只略一掃視,便知道狹小的客廳根本藏不下人,想說永熒跟他惡作劇,也說服不了自己。0 D1 i& {" w+ L3 s! _
心裡驀地悶悶的,像梗了刺。他興沖沖地張羅,回來人卻不見了,倒像個笨蛋。只好呆呆望著桌子那堆東西。$ k( t, I* ^" x, d0 X
幾個肉丸子從沒綁好的缺口裡滾出來,男人瞪著那圓滾滾的肉球,身後卻呯地傳來碰撞聲。他驚訝地回過頭,從浴室半掩的門竟透出微光,向前走了兩步後,發現聲音果然是從這裡傳來的。
8 M' t" Y$ ]6 r) B 男人愕了愕,才恍然大悟地回過神。永熒只是到浴室去了,這麼簡單的一回事,他竟然想不到,還以為被丟下了。
, n0 m5 C2 S2 w; R# k1 C ……對於這場誤會,男人不禁苦笑。雖然心裡暢快多了,卻也因為到現在還害怕被那孩子耍弄,而感覺有點悲哀。
: k( t6 b8 B7 ? 受過傷自然就會害怕痛。就好像眼角那條疤,即便傷口看起來不大,甚至已經不會再隱隱作痛,但只要一看到就會想起,忘都忘不了。5 `" ?8 K9 r) W4 c( A
( Q5 q/ s: ]* j 把菜都搬到廚房後,永熒還在浴室沒出來,連動靜都沒有。; n: H, f* V4 v& X3 T" _. B
男人察覺有點不對,又有點擔心,畢竟腳受傷做什麼都不方便。便上前敲敲門,試探地問『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卻被永熒大吼著『不要進來!』。
/ P0 r; X" i( x 心想永熒不是肚子痛吧,但為什麼不好好鎖上門呢。男人才打算退開,沒想到永熒又突然改變心意。聲音沒了剛才的氣焰的孩子,只帶著終於放棄的無力感,又夾雜鬆了一口氣的解脫。8 P; s! |2 w* f# g) F
「……你還是進來好了……」
" }2 K9 f" i. \' S 雖然浴室並不算太小,但擠進兩個人還是顯得侷促。明明是永熒自己把人叫進去的,但一看到男人就把頭甩開,滿臉脹得通紅,男人卻顯得忍俊不禁。永熒就像隻濕淋淋的大狗,不但上衣濕透了,連頭髮也滴著水,看上去的確有點可笑。% ?& u3 e+ m$ o/ J- C
永熒不滿地盯著男人,好像在說『你敢笑出來試試看』。彷彿接收到他的訊息,男人也努力調整自己的臉部表情,結果反而太過一本正經。他一邊拾起被甩在一旁的拐杖放好,一邊問。
9 U8 j8 f! S; V- t4 J6 V3 l# f 「你這是在做什麼?」; T; B3 v# i. m" g% P
雖然臉頰顯得僵硬,眼神的笑意卻出賣了他,而且一說話就破功了。永熒從鼻子哼的一聲,許久才老大不情願地說,9 V" v2 [ Y: O$ e; n
「……洗澡……」
" U0 R; f3 ]) c; J' ~- B 敢情你是幫衣服洗澡吧。男人沒敢說出來,但胃已隱隱在抽搐,嘴角也輕輕地向上揚。看那孩子身上也不知是水還是汗,真是倔強得可以。從前明明什麼都依賴他,現在卻寧願自己辛苦,也不聲不響。
8 x. { {4 o0 w9 H6 h 男人驀然發現,改變的不止自己。永熒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長大了,成長得快要變成他不認得的樣子。彷彿間胸口脹滿了酸楚……他不敢承認這叫寂寞。
# w' }3 b9 j, [, } 男人扯扯嘴角,卻沒有說話,只是突然重疊上永熒放在地上的手。幾秒後響起了細得不能再細的聲音。
8 @3 J0 D/ e0 U# A7 g 「那,我幫你洗吧?」. \; n' Y! C7 o0 ?* M% S1 ]0 E" C6 f
脫掉上衣是很簡單,下半身卻有點尷尬。但很快地男人就發現,根本就沒閒情去給他介意。即使褲子再不緊,卡著一筒石膏還很是彆扭,也擔心一個用力就會扯痛那孩子,男人只好小心翼翼,在永熒的合作下把褲子慢慢給退出來。
; C Q; W% i5 [; B2 M# W 到完成後男人也大汗淋漓,這刻他很確定,永熒上身那濕漉的是什麼。想必一個受傷的人要自行作業,是更為困難。
/ I+ z9 o% r3 q; ?1 s0 j 男人擦了擦額上細碎的汗,把褲子收在一旁,想著等會拿去洗。才有大有功告成的感覺,視線一對上也佈滿汗水的小麥色肌膚時,又微微一愕。
, Q) A! ^; g. L9 ~ 他遺忘了被白色內褲覆蓋著的那個地方。既然是洗澡就應該全裸才對吧。& v, I# @& q- f5 W( S! i
如夢初醒的男人卻遲遲伸不出手去。心裡清楚也不是沒見過,沒什麼好介懷的,反正就也是肌肉的一部份罷。臉頰卻偏偏作對的燥熱起來,男人不自然地哽咬嘴唇。: W. q" |% L6 @# E
一直沉默的永熒突然傳來一句,「就這樣洗吧。」& o. ]3 C' k4 f/ u7 X
男人驚訝地抬起頭,永熒早別開視線,但語氣分明就是看清楚了男人的窘態。被這麼一說反而冷靜下來,既然那孩子可以這麼淡定自然,自己反而顯得小家子氣。想到往後的日子,反正總是避不過的,終於還是扯掉最後那一小塊布。: p- {8 Y) W& v
男人扶著永熒慢慢移到浴缸旁。4 o3 {, W3 V ~- H F
為免濕到腿傷,他讓永熒依著缸邊,還是坐在地上,確保不會沾到水。想想浴缸又冰又硬,又為他加塊毛巾,軟軟的枕著頭,服務一流。到一切好了,才捲起自己的衣袖褲管,把坐廁的蓋子放下,活生生一張舒適的臨時椅子。
$ S5 k* _/ y; C4 ~ 水花緩緩從蓬頭灑下來,男人伸手試了試水溫,溫溫的不太熱,才遞到永熒髮上,邊灑邊順著髮線輕輕拂弄。永熒也不知是怕被水淹到眼,還是因為舒服,不一會就懶慵地閉起雙眼。正好給了男人打量的機會。# q: p1 d' a: d" { p- o# b# s
自從再見面,他好像還沒有好好仔細看過這個孩子。……其實也才見了一次面。他望著永熒光滑的臉頰,年輕的肌膚充滿活力和彈性。那瞬間他有種衝動,要是可以打開這孩子的頭蓋,是不是就能清楚他腦袋裡到底都想些什麼?# `$ B( s- F7 w
至少可以分得清,那些是真心,而什麼是些耍弄著他的玩笑話。
4 ~! c: |. F* R, n- o# G 他用指尖糾纏著那孩子的髮,卻倏地打了個寒顫。急忙抓起旁邊的洗髮乳,擠了一大把在掌心,揉搓到滿是泡沫後用力塗抹在永熒的頭上。墨黑的頭髮和底下的頭皮都迅速沒入白色泡沫下,再也看不見影。男人才有鬆一口氣的感覺。4 J) P* \% w. ~3 x- \: }/ R
在舉起手以衣服印去汗水時,卻不小心把泡沫濺到永熒臉上,剛好落在眼皮。看到那孩子不適地皺起眉,男人連忙想幫他抹去,舉起手才想到自己滿手都是肥皂。
5 I3 o' ?0 X3 _1 Z. I 只好垂下頭,把嘴巴貼近那孩子的臉,輕輕地對著眼皮吹氣。那麼近的距離讓他有誤以為快要接吻的感覺,男人心一緊,默默閉上眼睛,一下下地吹。$ L E: J e; M& \4 X
睜開眼卻意外對上了永熒的視線。被烏黑得不見底的眼瞳,拗執地注視著,那瞬間有種光裸被看透的感覺。男人刷地移開,掩飾般眨了好幾次眼後,才吶吶地問,
2 S1 w% B' x7 } f, ? 「怎,怎麼了嗎?」# O4 }2 O% \' n# C4 H. G! F
永熒沒有作聲,只舉起手,慢慢往他伸去。被這隻手用力摑了巴掌的畫面,還有被緊緊壓著後腦瘋狂地接吻,都同時略過男人的腦海。
8 ~; u( _1 ~: _) V& v 唾沫經由男人白晢的喉結被吞下,在耳裡彷彿還可以聽到咕通一聲,但額角的脈絡卻慌亂地跳動。他緊緊盯著永熒的指尖略過自己的臉。) Q. y6 f X$ @# B6 R- o( h
沒想到那手指卻只是輕輕劃過便收回了。被擦過的地方有點滾燙,男人差點便伸手去抹。永熒輕輕笑了。% X4 c+ p; G! l: a
「還想抹下去……這麼想要一起洗嗎?」8 f# @) u. b- Y- h
男人愕在半空的手來不及收回來,人驀然呆了。並不是因為被打趣而覺得尷尬。雖然有點像是小孩子式的惡作劇笑容,但裡面狡黠中滲和出來的親密感,令男人覺得炫目了。他一個逕看著永熒的笑,竟不捨得移開。眼裡漸漸只有那張微紅的嘴……記憶中那乾燥但溫暖的感覺,壓在唇上的質感和巧妙鑽進來的舌,還有……
* [) I! [& C3 S# {' U 男人的唇微微蠕動,不自覺伸出舌尖,舔舔自己乾脆的唇。就在他想靠向前時,原本什麼都接受不到的耳膜,卻倏地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
2 L8 n9 b$ M: B. @) \9 Z9 {; r3 V 被澆下一大盤冷水似的,瞬間便清醒過來。男人慌張地握起被丟在一旁的蓬頭,一下子就把水開到最大,一陣白煙和水的沙咧聲把一切都掩蓋了。' X5 o2 F/ e+ Q: S4 m
「我,我幫你沖水吧。」
7 p/ a2 j" E1 E& v4 S! k1 w 嘈雜中他聽到自己這麼說,邊伸手去試水溫。男人抓著蓬頭是那麼的用力,連骨骼都分明突起。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塊浮木般拼命,握得指尖都發白了。他望著自己正微微發顫的手。
& f; ?$ B& Z/ j% E( X) i; k 旁邊的永熒完全沒有動靜。想到那孩子或許正在心裡嘲笑自己,就連呼吸都覺得痛。明明又乾又澀的雙眼,亦迷濛起來。……一定是熱氣太多,薰痛了眼。
5 i8 }$ {& R! V/ J' j 他歇力眨動雙眼。腳踝卻突地一陣溫熱。男人驚訝地停下動作,有點不可置信地緩緩抬起頭。永熒正深沉地看著他,雖沒說話卻有一種迫力。
2 v: n( g; x/ w5 y' A: Y 但覺一陣灼燙,從被握著的地方開始往上竄。
! K% A. ?6 y& o& t! i- @7 I 男人心裡有點慌亂,想要掙脫,又怕傷到那孩子不敢使力,只能彆扭地甩動腳踝。永熒深明他的顧忌,更是壓得緊緊,把整隻腳給包裹住。甚至還嫌不足的,變本加厲指出食指,順著男人的腳背滑行。在對上男人責備的目光,反而扯扯嘴角笑了。
; d% E9 ~) s5 G$ ^ 「放,放開……」- w& x% ^: Q: R6 p8 d3 D
男人動彈不得,只覺熱流沖上心臟,再燒了臉。連蓬頭掉了也不知道,水就任著它這麼流灑。他想要端出長輩的架子,可對上那孩子的目光,就驀然想不起該說些什麼,連語氣也失了勢。" b, x, p3 q( b6 N$ p
只好吶吶重覆『放開……』,活像隻鸚鵡,而且是吵太久聲音沙啞的。* _' X/ K- g3 q9 ?. W& @0 o. c
像覺得男人的反應好玩,永熒戲謔地捏了捏男人的腳背,硬梆梆又乾燥的皮膚摸著並不太舒服,但永熒就是上了癮般又揉又摸的。
4 f/ y4 Q: B2 i: @$ f4 s1 V. E 「真的要我放開手?」
& y8 e. w3 u) m% ?# u4 W 永熒裝出孩子般的語氣發問,聲音卻帶一股不捨。男人聽了一怔。6 j; ^8 m7 f+ A8 B0 ]9 P }
其實被包著腳踝那種溫暖並不差,而且意外地令人有安全感。男人瞬間迷惑了,他真的想要永熒放手嗎。隨即又為自己的想法而羞紅了臉。
7 ~" E9 T, C! u/ v 「想我放手,你先低下頭來。」永熒繼續說。
7 v2 ]% l# R2 b5 C# D7 U 為了掩飾尷尬似地,男人儘管奇怪也不作多想,乖乖地彎下了腰,而永熒也像承諾地放開手。失去的熱度令男人一陣胸悶,但這只是持續了一下子,隨即被用力拉了過去,順勢跌坐於永熒身上。
! g; o) ?3 j3 F( ? @! C; B! c" L 而他還沒得察看有否壓傷那孩子,嘴唇卻突地被吻住。$ t0 W+ i) t% u/ r8 L! d
腦袋像被轟掉似地一片空白。只道一股柔軟又濕漉的感覺,執拗地哽啜著他的唇。滑溜的舌像蛇一樣,硬是從牙縫間鑽進去,像品味似地舐舔內側黏膜。
7 A' Y* S9 U: o1 q9 n4 Y8 V 腰部在舌尖略過上顎的時候,立時像觸電般發麻。男人自然反應般地伸手往前推,卻反而被咬住舌尖,有種快要被對方拆吃入腹的錯覺。1 Y& p6 q5 {( b" P
在嚐到血腥味後,永熒才終於放開他。從剛分開的唇間牽扯出一絲透明的黏絲,永熒伸出手想幫男人抹去,卻被用力揮開。永熒像是沒料到似地愕住,男人緩緩抬頭,以發紅的雙眼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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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出最後一道蛋花煮湯,男人把碗筷排好,才發現好像煮太多。一個人怎麼吃三菜一湯。但他也沒什麼多餘的心思理會,反正餘下的可以收好再吃,現在他只想快快離去,連多一刻也不想再跟那孩子待在一起。0 G$ P1 E6 a' C Y5 ]% }
被握著的腳踝和微微刺痛的嘴唇,還留有燙熱的感覺,男人的心卻涼了。% g7 S6 p6 q8 r* D. L;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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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沒事人般坐著的永熒,更是冷到極點。想到那戲謔的逗弄,只道是另一個玩笑的開端。但他早已被掏得空盡,什麼都沒留下,玩弄他也不會得到什麼樂趣。
, K! J/ V8 K: L2 J 所以他只是木無表情地為永熒沐浴更衣,甚至煮飯作菜,繼續他監護人的責任,其餘再多的,什麼都不會有。* a' M0 C1 {1 O' D
整理好飯桌男人便喚永熒過來吃飯。想到要扶那孩子過來,就覺得心裡一陣煩躁,他一點都不想再有身體上的接觸。沒想到永熒卻自己撐著拐杖走過來,比起在醫院時感覺順暢許多,大概是自己獨自練習了一下。
# d7 V5 s _# k% s. P 為永熒拉開椅子後,便不發一言地打算退開,卻被一把抓住手腕。男人觸電似般用力摔開,儘管知道自己反應過度,還是忍不住瞪他。4 S8 ~( j2 g9 h2 w: u; J
「有什麼事?」& c# E ?8 Z) o9 p9 K% t
「你不坐下一起吃嗎?」$ G4 p- z9 ^* o+ O
「……我不餓……」6 J# F' {8 U, S/ R" P
雖然自昨晚開始就沒吃東西,也沒有睡覺。但此刻他的確不餓也不累,大概精神緊繃到一個極致,便什麼都感覺不了。0 u- L% c U" y. l7 D
永熒對他的反應只是挑挑眉,似是有些吃驚,隨即又把情緒內歛起來,只餘下深沉的注視。審視般的眼光令男人好不自在,甚或有些刺痛,他不想再對視下去地別過臉,卻聽到啪的一聲,永熒把手上的碗筷放回桌上。4 E. J0 T( p6 s% k
「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既然你不陪我,那我也不吃了。」+ P7 p6 t% d# X; j& @+ d, N4 | Y
男人吃驚地轉頭。捏起的拳頭有點發顫,雖然他並不確定,那抖顫是自出憤怒,還是害怕。……到底這孩子在玩什麼把戲。& C4 \- c, h4 C
他默默地望著永熒,有衝動想大叫『那你就餓到死為止吧!』,但始終說不出口。% m* ?/ U) J3 X! X A* r
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靜默中卻突然傳來微微的『咕-』的聲音,原本繞起雙手,一派閒適的永熒立時漲紅了臉。
+ U5 o5 Y, v6 X$ G/ f 那孩子確實是餓了,卻真的完全不動滿桌菜餚。
" x7 y+ i: ?9 V" t 男人嘆口氣,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不忍心的作出了退讓。. p7 w3 l4 E5 x6 _
從廚房多拿一套餐具,他掏了點飯和菜,便坐到桌子遠遠的另一頭去。以筷子挑了點飯送到嘴邊時,看到永熒還是動也不動,不禁有點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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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l ?( l1 Y4 i( s 「你怎還不吃飯?」
$ g( ]& P' ]! D+ I$ X. k% C 永熒以眼角揪他一眼,淡淡的開口。
$ x4 Y& q: G% T- O4 ]) v# \) O, e 「你坐那麼遠,我吃不下。」
3 Z: U4 H7 L* @ A 「你……!」; x- C" B& {1 W7 i
一道氣哽在喉間不上不下,認為這孩子成熟了,不再任性,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事實上根本還是喜歡耍著他玩。但氣到一個地步,男人卻反而不動怒了,他無言地站起來,就坐到永熒旁邊的位子。- S/ \* ^' J- P( h
「這下子你總該可以吃了吧。」
1 L8 o2 P. T e 他隱隱壓下胃酸扭的痛,更是沒胃口。但為了避過永熒的目光,還是舉起碗,默默扒進嘴裡。只是吃了什麼都分不出來,只覺都是一樣味道,蠟塊般僵硬無味。
- W7 w! l: A4 S 「來,試試這雞塊,很鮮。」
' m7 t! m x( R) h0 I6 r+ E4 y% R 一雙筷子倏地伸過來,落下一隻肥大的雞翅。男人驚愕地停了手,一抬頭,才發現永熒不知什麼時候已移到旁邊,正笑嘻嘻地望著自己。永熒雙手支著下巴,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像隻等待讚賞的大狗。
U L' I: L: s J, ]0 _7 G- ? 男人為這種不協調感到無所適從。雞翅烤得香脆的外皮正泛著光,男人卻怎樣也放不進口。他僵硬地扯扯嘴角,才道,2 t) u% L% f: T! [0 q B
「還不是凍肉店買的,都不知冰多久了。哪裡會鮮……」" c& ~' k* \! S0 a9 z3 K% d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8 j$ \5 N9 Y( y+ E! W0 H! U2 o 男人的心倏地停了一下,呯噗的心跳聲彷彿移到耳邊,嗚得發痛。他大概是聽錯了吧。那孩子怎麼會說如此親暱的話。
/ R$ m/ ]# `) ]( b+ f 他試探地抬起頭,卻只見永熒奮力地在蛋花湯之中,找尋肉丸子的縱影,完全沒有自己的存在。
$ J5 f7 v. t& P8 }1 ~2 S& i2 G 男人吶吶地拿起碗,又放下,只覺得好笑。……即使是出現幻覺,也不應該跟那孩子有關的。在那一瞬間,他竟把面前的永熒,跟從前做了重疊。0 R B7 t/ g" _0 R! w |) _5 }! x: x
每次捧著他做的東西,雖然普通又簡陋,卻總是一臉愉快地說『我最喜歡吃堂哥煮的東西了』,而把所有東西吃得精光。還會把討厭的東西都挑到他碗子裡,有好吃的也不忘留他一份……8 N" S4 _0 b3 y5 J' I0 p- H
「這個肉丸也很好吃,你有嚐過嗎?」
, w- {3 N: ^/ w+ p, t2 w$ E* X 突然又傳來聲音。男人有點回不過神,直直盯著木勺子向自己伸來,一瞬間竟分不清現在和從前了。直到鼻底傳來一陣肉香,才發現碗內真的多了幾顆肉丸,還滿了半碗湯,跟雞翅泡在一起。* H! j1 K6 x# i4 n2 N
「你這個笨蛋……」! m3 }6 q" J' J( {' E" d6 E. G; d
男人皺皺眉,眼底卻有點濕了。他分不清永熒的心思,半分都弄不懂。但對於這樣子的親蜜,卻討厭不起來。7 K/ D- K7 p7 J
比起親吻或是愛撫,這種不帶一絲情欲的相處更令他感到安心。% e. Q! v, N! S {( w; Y
如果只是家人的話,被拋棄的時候就沒有那麼痛。到時候他有自信說服自己,反正孩子大了總有一天會飛走,那只是雛鳥的離家。並不是他被丟棄了。
7 {+ _8 x3 ^9 v/ L 男人終於夾起雞翅,咬了一口。, y0 k+ {' g8 N" v6 D7 Q
「你這個笨蛋……雞翅泡在湯裡,醬汁都不見了……」5 K/ y9 ^) F% a
( S8 x8 o) _# H; d- }" b 飯後切了盤水果,給永熒窩在沙發裡吃,男人收拾好桌子,又把廚房抹了一遍,忙裡忙外,竟有點充實的感覺。
, A. j! D% B/ e- D! [ 他一邊洗擦著碗盤,白磁製的碟子,跟青白抓著海綿的手,一同沉在水裡,上面浮了一大層的泡沬。男人輕輕的擦著,客廳偶爾傳來幾陣笑聲,永熒抱著枕頭在看什麼綜藝節目。一陣熱鬧的感覺。
3 k5 o1 ?# u0 S* i: S 男人已經很久沒做飯。更甭說飯桌上會有人陪他,把菜給吃得乾乾淨淨。
1 q7 O; Y: G& L8 `; }2 Z( X ……雖然他總是跟自己說,那個小閣樓,好歹也是一個家,整理好後麻雀雖小,五臟倒也是俱全的。要拿來生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K( H: \. u, s# ?
可是回家後沒有人會跟他說『歡迎回來』,做了飯也不會有吃得很滿足的聲音說『再添一碗』。遇上委屈他不能夠哆嗦著鼻子抱怨,有快樂的事,也沒有可以相擁慶祝的對像。
8 |: \7 A ~ f0 |( p% p3 b: N 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 n* a: P' Q: p6 w
就像白麵包一樣,和著開水總可以吞下去,只是淡而無味而且營養不良。最終不論身體還是感情,都變得乾癟,扁扁的毫無生氣,像逐漸死去一樣。/ I- |, C; M% h3 D3 N
但外面的笑聲充滿活力,被包圍在裡面好像就能得到新生。男人倏然覺得臉上一陣濕潤。他舉起手想去抹,才想起自己滿手的泡沫。$ S- Y! D* T2 B x1 j
他望著自己的雙手發呆。泡在水裡的手有點發冷,心裡面卻一道熱流,衝擊得身體發燙。) b: e* H4 X9 G
+ P1 v7 M! d# k. U( Z ?
東西都收拾好,男人返回客廳。永熒還在看電視,好像看到一段特別好笑,正抱在枕頭笑彎了腰。這孩子之前都沒給他什麼好臉色過,不是冷淡地睥睨著他,就是生氣地僵著一張臉。他望著永熒開懷大笑的側面,感覺有點陌生。
4 i6 s+ ]+ R9 H- J6 X# \3 d 原本一臉專注瞪著電視看的永熒,卻發現男人在竊探似地,突然轉頭看他。
+ d- J w. ^2 L( A% d( ~. ` 永熒微微笑揚手招呼他過去,男人一邊扯起圍裙,拭淨手上的水珠,邊走到永熒旁邊。男人手肘壓在沙發頂上,隨口找個話題。
L0 M, e" P8 k6 g+ J 「在看些什麼,這麼高興。」- n/ ^; d- d3 ]2 [8 s
「都是些無聊節目啊,……主持人在跟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V; l$ L& M- a Q \0 z
永熒聳聳肩,說得輕描淡寫。剛剛明明看得興高采烈,現在倒是有些不屑似的。5 @% {) e8 t; J: n3 j+ h
男人搭訕地望了望電視螢幕。小箱子裡的年青男女,一個個面目模糊,說是有些印象,又覺得每一個都差別不大。尤其是女孩子,每個都是白白滑滑的,瓷娃娃一般。4 i V3 `9 e0 l8 P
永熒身邊的女孩子,也是這種模樣嗎。 F1 {. a! X6 ^6 U- _: K( n
才想得正入神,肩膀卻被用力搖了搖。男人回過頭,驀然發現永熒的臉就在咫尺之間。
# J. q, S- D3 D1 p 「怎,怎麼了嗎?」男人吶吶的問。
, r. g& p) `1 c& @% N1 c% E/ b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巴,而後抿緊乾燥的唇。對於兩人一下子拉近的距離不習慣,男人悄悄後退,卻看到一塊瓜叉在叉子上,抵到自己面前。" n' x& [% g' o$ ]! I- J* a6 _8 t/ D
「這個瓜很甜,試一下。」永熒笑瞇瞇的說。 {+ M) h" g! ~+ B4 z( s0 a8 M0 a
男人瞪著面前黃澄澄的瓜,有點不知所措。這瓜拿在手上重沉沉,皮也半皺了,他當然知道是甜而多汁。但永熒過於親暱的舉動,卻讓他無所適從。
3 Y3 p, ^1 r, v7 I 看著永熒滿臉的期待,叉子也在面前催促般一直晃,男人終於還是張開口,把它給含下去,瓜果裡充沛的香味立即在口腔裡面擴散開來。
* q x6 |8 u' Z/ j ~ 男人仔細嚼著瓜的清甜。雖然是半強迫的,但無可否認這瓜的確很好吃。
+ k9 w4 D7 m; x: L: s 永熒緊張地追問他好不好吃,竟有點討好的感覺,活像隻搖著尾巴,等待獎勵的大狗。男人看著,有點忍俊不禁,故意用力的咬得喀喀聲,做出一副好吃的樣子,邊不斷點頭。
) w" ^- o9 e$ ` c+ b 永熒像是滿意了,又從碟子裡再叉一塊,牆上的鐘剛好敲響五時的鐘聲,這一敲也敲醒了男人。
2 ^5 \& M& b: K* F: o) R 待永熒回頭,男人尷尬地抓住他伸過來的手,對他說,
' F! S" G5 P$ x- w) b! D4 C; H z7 q 「我,我也該走了……」
, m% k1 P, C' H1 { 永熒臉上的笑容,像被水沖洗過的沙堡,整個塌了下來。他瞪著男人的表情似是有點不可置信,許久才悶悶的道,「你不打算……留下來照顧我嗎?」3 x* J4 I- F! o% h& ~
語氣裡並沒什麼怨懟,男人卻覺得永熒是在責怪自己,丟下他不管。
; k1 y/ g' L6 V6 H* }4 t1 R 「不是這樣的,」男人逼切的解釋。與其說是擔心會被誤會,還不如說是害怕這孩子獨自胡思亂想。他著急的說,「我只是要交待一下工作的事,明天還會再來的……」
+ _$ i5 B: z# g7 n+ G; j 永熒望了他一眼,還是沉默不語,點點頭算是回應了,就轉身不再說話。, p( k' c/ T0 A
男人看著這鬧脾氣的背影,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想像從前一樣,撫慰孩子的髮。但轉念一想,永熒已經長大了,終歸還是收回手,輕輕地說再見。
, z. ]$ ^% a; ]" b; d 「那麼,我走了哦……」+ ~. E0 _% `" c3 A
永熒沒有任何的回應。男人嘆口氣轉身,走了幾步,卻聽到身後喚了一聲,「堂哥」。
3 J. @8 A) S0 T% q' W 男人一震,停下了腳步。他回頭,永熒還是背對著他,聲音卻有點怯懦。! n( d9 s! o, G; S: w
「堂哥,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 U* t% O {% B8 V5 D 陌生的名詞一下子躍進腦海,男人像只鸚鵡一般,暗自重覆。……真心話……大冒險?
9 q/ Y8 q ^( G+ G; V+ [. t 這種時下流行的東西,他根本聽都沒聽說過。他呆呆望向永熒,透過孩子的身影,對上了還在逕自播著的電視節目。想到方才好像在電視上播放過,永熒笑得那麼愉快,該不會是些作弄人的玩意吧。
: k% O+ H' T5 k9 V 他有點膽怯的想退縮。在弄清永熒的想法之前,最好別跟他玩什麼『遊戲』。但永熒聲線中,那罕見的軟弱,卻又震撼著他。& f2 i; M) Y; P% X3 P
最終他的雙腿,自動背叛了意志,重新靠近坐在沙發上的孩子。
# ~- x2 R W: P) r% X* L 感覺到男人回到身後,永熒抬起脖子,一把扯過他靠近肩膀的手。
9 J7 T2 ^% ]4 ^) a( G' }0 y 「先坐下來,」他淡淡的要求,然後像察覺到男人的遲疑,又加一句「阻不了多少時間的。」/ V& u8 p# g1 X4 |/ Z
永熒都這麼說了,也沒有反對的理由。男人乖乖的繞到沙發正面,坐了下來。原本只打算坐在邊邊的位置,在對上永熒瞪視般的視線,也只好走前兩步,靠近永熒坐著,才看到對方舒展了眉心。3 `: T: I" ?7 K, F
他緊張地嚥一口唾沫,又再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u/ R3 [, l/ {' B: ]
永熒默默凝視了他好一會,突然輕輕微笑。' q# k! _8 ]: r& k7 x
「不用擔心,不是什麼欺負人的遊戲。」
7 X+ E) c1 ~1 a: x% R; L/ ?# r 一句話揭穿了男人的想法。感到臉頰像刷地燒起來似的一片燥熱,男人尷尬的笑了笑,捏緊的掌心一片汗濕。
9 E' U H8 R$ M( S* {( z% F 「所謂的真心話,其實只是互相回答問題……」
8 c' q: j$ u. U+ t5 _ 像要男人放鬆下來似的,永熒簡單的說。聽到這種說法,男人心裡昇起『不就是聊天嗎』的注解,為什麼偏偏要改個奇怪的名字呢。
% `0 ?9 |0 f3 C 他疑惑的想。在聽到永熒接下來的話,卻不由得睜大雙眼。
! l5 p z% A9 u( E* M8 ? 「……而且,絕對不能說謊。」8 B" l. ^: J! W2 ]4 `+ L9 w
男人帶著複雜的表情,打量他面前的孩子。如果只是閒話家常,有必要定下這種條件嗎?- Q% @ B, t0 p
可是在對上永熒認真得有點沉重的表情,縱然想不通永熒到底打算問什麼,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Z/ X& r& e8 I6 k
「那……你想問些什麼?」既然永熒有話想問他,男人自動交出主導權。) k9 n; N. d) R/ C- p! G* Z' F0 `
永熒倒是遲疑起來,他垂下視線,只是不斷以食指磨擦著自己交疊的手背。過了好一陣子,男人才聽到很細微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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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這般照顧我,你是心甘情願的嗎……」男人腦袋像被轟掉般空白一片,他想也想不到,永熒要問的會是這種事。
0 ~4 I% x; o7 ]3 v$ k; w: Z. K 「你是我的監護人,辦手續什麼的,是沒有辦法……但……」5 H$ y% D, b* N2 ~5 y/ o! i# f; a
永熒沉默著,有點說不下去。男人沒想到永熒也會有說話不乾不脆的時候。一直以來,這孩子都只以自己的想法為重,說話幾近是不留情面的,好幾次把他逼迫進死路。7 I( F. p" q4 x% ?3 s, O" A
想到他要自己最醜惡的往事,鮮血淋漓地攤開在面前……到現在還是一陣寒心。男人把臂膀抱在胸前,似是覺得冷。& _" }4 Z$ ?+ G
不過其實都是些往事了,像他想要遺忘的過去,早該打包送走的。
7 X) M7 A. Q3 J m6 C* B0 p 只是像這樣的孩子,現在竟會彆扭的說不出話……到底後續是什麼,令他這麼難以啟齒?他淡淡的凝視著永熒,沒有說話。' p% Y1 a/ h3 N8 X, R9 X
後者像終於玩厭手指似的,突然交握雙手,抬起頭,說,
, ]& j0 q' _$ a; q" M 「……但,如果你覺得麻煩……其實我一個人也能生活的……」
: n3 O- s# N# @. T% b* d. }. E 男人忽地覺得痛。在聲音傳進耳膜的同時,痛感也刺激著身體。他才發現原來是指甲捏進手臂了,連忙鬆開,卻有點好笑。……那孩子特意把他留下,就為了叫他不用再多管閒事了嗎?那麼忙裡忙外的,像個傻子般的自己,由始至終都是在……自作多情……) S+ T) ~5 d) D' ]2 c! v+ G
可是那孩子卻對他,那麼的親暱……
2 C9 u- Y; C' ~" {; g 永熒的確是長大了。成熟到讓他有錯覺,把他善意的拒絕,當成一種示好。還害他要這麼轉彎抹角,來暗示其實不需要自己。
0 {% q" e* u+ l" C9 ]' c 男人想扯起微笑,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感覺到有人在搖曳自己的肩膀,但他下意識地甩開了。直到雙頰被用力夾住,他才被逼地對上永熒的目光。明明掌心的溫度這麼熾熱,他卻覺得,好冷。他能感覺永熒的雙手陷進自己的臉頰,大姆指在眼底下磨蹭。; V# q' d% y" k0 v/ I* I
「可是即使如此,我……」耳邊又傳來永熒的聲音。還沒有說完麼,男人差點想伸手掩起雙耳,卻驀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雙手臂緊緊的箍著他。
" k N3 D0 e2 t; u! @ 永熒像要把他揉搓到自己體內似地,盡力收緊手臂。6 _& A* C3 z7 ]
* l) t' L$ r) m 「……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你待在我身邊,照顧我……我知道你討厭跟我待在一起,但是,我……」永熒突然停著,像嚥下什麼的吞了口唾沫,才繼續說,「我只有你了……」
! N8 }6 S5 D G" `; \5 } 男人被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不知所措。這跟他原本以為的,實在相差太遠。
1 q) i: L# U& ^9 K# [) Z7 R/ _ 他覺得自己可恥。直到前一刻都以為,那孩子又準備傷害自己,卻忘記了對方也會不安,也會受傷。
Y! I( `5 E X- J 在一大段彷如告白的說話之中,他只能找到一點點,來作出回應。5 o) t9 Z$ h( B
「……我哪裡有討厭你呢……」6 H' P1 l" _' v8 i6 ~. T5 D t
他聽著永熒呯碰亂跳的心跳聲。終於鼓起勇氣,舉起手回抱著,這個外表跟成年人無異,內裡卻始終還是個孩子的青年。3 t P; d( i' Y! @+ B( U U
他安撫著輕拍著永熒的背,重複著「……我一點,都不討厭你……」" ~: P7 K: V0 R m& m( H1 m6 ~2 Z
' s. H o2 m& Y& @* Z1 Q, @ 下班時段的地下鐵路總是擠滿人。平常從小閣樓去上班,路程不算遠,但在永熒家裡便有點距離,只好養成每天坐公車的習慣。第一次在顛峰時間擠進車廂時真有點嚇倒,那麼人迫人的活像塞在罐頭裡的沙甸魚肉,這種樣子真的進的去嗎?但在遲疑下錯過了兩班車之後,即使無奈也只好隨著人潮,把自己給擠進去。% c9 m V& B" \
想不到現在這麼習慣了。
3 Z: {4 l/ }' s 在一陣叮叮-的開門聲之後,又湧進新一批的乘客,旁邊妝容已有點掉落的女性,正散出一陣香水混合汗臭的怪異氣味。男人皺皺眉,不動聲息地往旁邊移了移,好不容易那陣味道終於從鼻底消失。0 x& d8 ^* ~' @! u U$ p# ?) O2 s
男人抬頭想呼吸一口較新鮮的空氣,冷不防對上了玻璃上他自己的倒影。進入漆黑的隧道之後,玻璃就像鏡子一樣清晰,上面清楚映照出一個平凡而乾淨的男人的臉。
9 D! T' w% W, O/ E+ }5 g9 D 比較起旁邊的人的疲態,他反而顯得精神亦亦,男人有些意外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5 q; q& h1 ~4 A* z' y 這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R8 M4 a! N1 d8 a0 h
從半個月前他就開始了兩邊跑的生活。白天先到永熒家裡去做飯,打掃,洗衣服,直到黃昏準備好晚飯,才匆匆離去,趕到店裡上班。這樣的生活明明應該是很辛苦的。( W3 c/ K/ L: t* ~ P: s3 V, T
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累,甚至每天都興致勃勃。
+ I; [0 A) k; \" {& Q8 T( P+ [ 像是在菜市場裡,總是挑滿那孩子愛吃的菜,想著怎麼讓永熒吃得高興,又能把人餵得白白胖胖……然後他發現,自己已經許久沒經歷過這種期待的心情。: w% t6 ?: {. M8 ~ Z
在小閣樓裡他從來沒有做飯,因為一個人吃飯實在很沒有意思。只要能果腹的,吃什麼都沒分別,於是便開始了與麵包為伴的生活。! H# j6 Y0 ~, K1 n
但現在不同。要把永熒照顧得好成了他生活的責任,那孩子笑了就覺得自己完成了偉大使命。尤其是發現了永熒的軟弱後,心裡面柔軟的部份都被勾起來。" ?* q$ G5 u# a( F
怕那孩子餓著,冷著……把永熒的一切當成自己全部的那個自己,明明很早就在他窩在殼裡舔傷口時,就已經萎縮消失掉了。可是現在又鮮活的重新活起來。
D% h9 Z! E3 _8 v) F5 g2 q 被另一個人佔據心思,左右情緒,實在不是件明智的事。可是沒有辦法,就像他的身體總是三番四次地背叛他,走向永熒。現在連意識,也彷彿不受控制了。4 @7 [# z, s+ d0 j/ S/ c
男人抬起眼,車窗倒影出的笑容,似是無可奈何,偏夾雜了甜。8 y& H4 C" Q/ I9 q" T& q) K
感情這回事啊,即使欺騙得了別人……卻總是不得不向自己承認的。8 K! l. A# u3 Z- X3 y. e
車子從漆黑的隧道轟轟駛出,男人的臉孔自車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外面等待的乘客。車門一開一群群魚貫地走進來,看著穿著鮮艷衣服的男女,竟有著熱帶魚湧著魚缸的錯覺,看得男人眼都花了。7 W: R0 f7 a4 K7 _( _/ M: A( P: ~
在耳邊響起車門即將關上的叮叮聲,才如夢初醒地發現已經到站。男人連忙撥開人潮,在一陣陣抱怨聲之中,男人一道歉一邊往車門擠去。( o, n* a$ H- W) w- g0 R
回到店裡時已經有點遲了。雖然還不到開業時間,但男人看到跟自己一同負責櫃檯工作的店員,已經站著在做清潔,他不好意思地朝對方打個招呼,連忙急急往更新室走去。1 T3 \" M7 V: q5 ?6 @! X
在男人脫去上衣,正扣著制服襯衣的鈕扣時,更衣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他聽到聲音而回頭去,看到老闆推門而至。男人停下動作,訕訕的點個頭。最近由於太趕忙的關係,他回到店裡的時間有點遲,他擔心老闆會不高興。
9 c) I# b& R( d' ^) b0 [# X 當然他跟老闆解釋過家裡的情況,當時老闆慷慨地建議他放一個月大假。
* F, Y Y1 S$ n7 } 但是他並不想完全改變自己的生活。即使以永熒為重,卻還是應該保有自己的步調。……抱著這種想法,男人婉拒了老闆的好意,只是要求把自己的工作時間,改成晚上至凌晨這個時段,老闆也爽快地應允了。' f& W9 n3 z$ K: b8 Y9 W
老闆繞著臂膀倚在門邊,微微笑看他。感受到老闆沒有生氣後,男人也放鬆下來,繼續埋首整理衣服。
" ]) c6 ~. f0 ~ 「這段日子很辛苦吧。」
/ H; q9 p6 X( g/ j) B 男人正在弄臂上的金帶,對於老闆的關心,他只是微笑一下。1 h. G, a1 E% b6 M ]
「也不是。其實沒那麼辛苦,只是些家事,都是做習慣的。」) X4 ]2 e! O- T( J* Q1 i0 I0 ?$ D
老闆踱步上前,坐到休息用的長椅上。男人又低下頭弄那麻煩的臂帶,所以看不到老闆正用一種饒富趣味的眼神打量著他。% R4 i$ J' |0 @! k( v. Q, p
「倒也是。這陣子你倒是長了點肉,看來是過得不錯。」
' C* o& Q5 p! O% ?6 D/ c 比較起老闆聲音裡那種滿意,男人抬起頭時卻是羞澀得滿臉通紅。老闆怎會注意這種地方,他剛才該不會就是一直在打量自己的小腹吧。
1 T ]0 m" L9 c- z7 r8 Q 男人伸手按了按腹部。的確最近他是長肉了,從前摸上去,胸口的肋骨一條條的凸起。可是最近卻能捏到一小層軟綿綿的質感。
9 {+ D% p1 J- v2 w. U5 { 雖然一開始他只打算準備永熒一人份的飯菜。但自從第一天起,每次吃飯永熒都只捧著飯碗,一聲不響地盯著他看,非要他多拿一份餐具,坐在旁邊,才肯乖乖吃飯。8 T4 \9 D6 O8 A3 {
其實他心裡也很了解,只有獨自一人吃飯的寂寞。敵不過孩子的要求,於是便習慣了共進午膳,後來被纏久了,便連晚飯也先吃過才出門,所以一直遲到。永熒還會把自己喜歡吃的菜,夾到他的碗裡,說是分甘同享。不忍心拒絕下,他都乖乖送進肚子裡。3 S O6 q. H" x* N# }! N
……結果,被養胖的好像是他自己嘛。
8 I4 O9 }/ X: k/ t5 k% V 「不用擔心,你還沒有小肚子。」# j" Z' A6 Q' ]7 G0 |, f! h! a
老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身旁,半帶戲謔的說。男人立即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失神地一直揉著自己肚子……這種事實在是有點、應該是十分丟臉。
. [$ u9 ^) m7 v% H: M) I2 y 「快到櫃檯去吧,不然郭梓要忙不過來囉。」
' b5 |7 E0 O. u 老闆不動聲色地提醒,他才醒覺自己連衣服都沒打理好,不禁羞愧地垂下頭。他竟然只顧發呆,忘了工作。老闆卻微笑地拍拍他的肩,逕自離開更衣室,在開門之前,說,
0 K! U* Z. T' q! A% ] 「除了小肚子,你還有別的改變……現在的笑容,我喜歡。比起你從前的苦瓜相,現在是可口多了……」! l& i* W1 I$ H+ r" T8 L1 e
望著身影自門口消失,男人不禁笑了。老闆總是用他獨有的溫柔,安慰鼓勵著自己。其實他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孤獨。……其實坦率接受別人的好意,比起總是懷疑對方是否別有企圖,要輕鬆得多。只是他被磨蝕得太久了,都早已經忘卻那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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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6 _* K1 s% @ 被通知今天休假的時候,男人第一個想法就是晚餐吃得豐盛一點。雖然平時他都做些永熒愛吃的,但畢竟都是些家常菜,吃多了總會膩。/ }. M$ V' b+ k4 M$ Z- T
男人一邊在大型超市中挑選家中的日用品,邊細想今天該吃些什麼。7 v; W# n+ g/ w- n+ b0 v' t( x
在考慮時男人原本屬意吃火鍋,準備一大堆的菜肉,慢慢在翻滾的濃湯裡煮灼。但轉念一想,在大熱天裡對著爐火,也著實太熱了點,便打消了念頭。不過沒多久他就想到,家裡有塊接電便會發熱的厚鐵板,以前他們總是當成微型的BBQ,好吃得緊。9 ]2 X8 T/ ~+ W
於是還是買了些方便燒烤的菜,挑了幾只又肥又新鮮的大蝦,把它們去殼後打肚子切割,扇開後整隻伏著,美觀又好吃。還選了些厚薄得當的牛肉片,上面的脂肪點分佈得像雪花一樣,只要不過老,吃下去是入口即化的。5 L1 T& h+ D+ Q' J3 ? A0 F( ?
滿意的點算東西確實沒遺留後,男人繞到另一邊去買了些汽水還有果汁,甚至還買了幾罐啤酒,吃燒烤太上火,啤酒是最清涼消暑了。 X' R0 y( G9 y( N& b5 s- L
男人大包小包的打開門,正伏在餐桌上寫作業的永熒,大概是聽到聲音而抬起頭來。看到他滿手的東西,永熒沒有多大反應,反正男人早攬上身當成自己的工作,午、晚飯,日用品,甚至連零嘴都一手包辦。% T9 Z$ F2 f' }1 i& t7 [
只是在看到他搬得那麼吃力時,永熒壓著桌面似是想站起來,但隨即醒悟到什麼似地又噥嘟一聲,訕訕地重新埋首於作業裡。對著表情有點不忿的永熒,男人笑笑,擺擺手叫他待著,並留下一句『午餐很快就好了』便走進廚房。- |: l, c3 d, @3 L! e
午飯後男人以打掃為由,把原本待在客廳的永熒趕進房間裡,實際是想給他一個驚喜。男人整個下午待在廚房裡,準備今晚的材料。像是把蝦去殼洗淨,蔬菜切成適合燒烤的大小,還有調醬汁,肉類比較方便,都是現成的,只要放著解凍就好。. r" T& @" \' J# [+ [
都整理好後,男人從櫃裡拿出一次性的即棄桌布,鋪在餐桌上,再把食物都放好,滿滿的一桌。最後找出電熱板,仔細清潔了,再插上電,才終於有大功告成的感覺。
& c* L% x! i- x" z0 f 男人抹抹額角的汗,抬頭發現快六時了,他進廚房裡拿生油時,還提醒自己該去叫永熒了,一出來卻看到那孩子已經一拐一拐走出來,滿面不可思議的盯著飯桌。0 P& F- d) ?" O' }* L
他當然知道永熒會驚訝,平常他大概只能有半小時吃飯,所以都準備些簡單小菜,今天是太豐富了點。
7 }) P- h: h9 ]$ i4 ^ 「今天我休假,可以待晚一點。」男人笑著解釋,率先走到飯桌旁。* e- F3 d' a3 h" B% A
他小心翼翼地讓手上瓶子傾斜,油落在已經預熱的鐵板上,立即發出滋滋-的聲音,散出植物油獨有的香味。男人蓋好油瓶,才發現永熒還呆呆站著。他笑著走到永熒身邊,拉過椅子讓他坐下。. ^' [6 R) c6 y
「坐呀。」他微微笑說,「快點坐好,可以吃了。」
; T+ w% b) v8 s, p+ L% `* B 電熱板已經燒得透徹。男人趁著鐵板正旺,連忙夾了幾塊牛肉放上去,才發現吃鐵板燒並不是一個好選擇。畢竟熱油一直濺起,總不能拿到面前放著,於是要把食物夾到鐵板上,除了要伸長手臂直起腰,甚至還要微微站起來。對行動不便的永熒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R0 ]5 p4 W6 o" M& @
發現到這一點的男人,轉頭過去,果然看到永熒托著頭,無聊地咬著筷子頭。' D- P6 i G, h+ b) l$ Z+ X
「抱歉,我沒想到……」男人頹然坐回椅子上,有種被澆了盤冷水的感覺。自己一頭熱的想讓永熒快樂,結果卻弄巧成拙。, B3 D& [- Z/ Q/ k/ J3 X& Z
也許是察覺到男人的難過,永熒反而安慰起他。雖然永熒說『不要緊』,但男人還是搖搖頭,最後乾脆站起來,拿起已拆除保鮮膜,卻還是放在膠盤子的肥美牛肉。 u6 h8 }7 U8 W/ {6 w4 f
「我拿進去熱一下吧……還要煮點白飯,可能要等一會兒……」* H8 o/ N' u( E2 v x% X. ]
雖然是燒烤專用的上等牛肉,但煮熟了其實味道還是不壞的。男人安慰自己。暗地裡卻覺得自己愚笨,沒有切身處地的考量。
% O) ]0 \9 ]8 S1 i) {" v9 d1 o 男人才站起來,永熒卻冷不防地抓過他的手肘。! L' j3 e. ~& h5 z/ G! O
「我想吃烤肉!」永熒語氣強硬的說,甚至有點像在要求玩具的小孩子。男人皺眉偏著頭,即使永熒這樣說,但這樣子吃烤肉未免太累人了。男人正想搖頭,永熒彷彿衝口而出的道,
) m/ Y$ ~8 Y3 x1 E/ w, k 「──你燒給我吃不就行了嗎?」
; x- i, |" q6 L" t5 T 男人聽了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的確如此,沒人規定吃的人一定得負責燒。看著男人重新坐好,永熒露出點得意之色,似乎對自己的急才很滿意。男人心裡卻明白,那孩子不一定是想吃烤肉,只是不忍心自己失望。6 s: N% t7 \0 p4 R: g) F* o
他為這種體貼感到窩心,加上心裡內疚,更是殷勤的又是燒菜,又是烤肉,一雙手在鐵板和永熒碗子之間忙過不停,甚至乾脆站起來,方便翻動烤肉,自己卻是一口都還沒吃。 @0 L; k7 X/ S3 d" |0 A: }0 y& Z
「……永熒,這塊肉好了,快趁著熱吃……」# U& W* N( D- I4 P, X+ e7 u
男人壓著一塊燒得剛好的肉,準備往永熒滿滿的碗裡堆。但才轉過頭,就看到一雙筷子伸來,抵在自己唇邊。
" O3 Y, b+ f, b2 W1 y+ ?' X 「你也嚐嚐看,別淨在忙,都沒吃到不是嗎?」
1 p R. C3 W: M) Q. A. o 永熒略帶責備的說,手上的筷子卻相反的晃了晃,沾了麻醬的牛肉擦過男人嘴唇。肉香在鼻底飄散,男人才發現自己真的餓了,原本想說『我自己會夾』的嘴巴,也自動把說話給嚥回去,乖乖咬下烤肉。* ? c4 x0 h' v# b% f" x+ @/ w
鬆軟的上等牛肉在一進入口腔後,連嘴嚼也用不著似地,迅速在舌尖化開。他細細品嚐著這份美好的觸感,有點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抬頭對上正戲謔般咬著筷子頭的永熒時,又感覺不好意思。/ X1 v+ p& a5 p- A2 y
「堂哥,我說喔……」永熒笑嘻嘻的望著他,鮮紅的舌尖像舐舔般劃過筷子,自己剛剛咬過的部份。男人驀地覺得熱,永熒卻伸出手指,上下搖動,指著他身後的鐵板懶懶的說,
, [6 n) G0 \3 K; M9 p 「再不夾起來,就要燒焦囉。」
8 M* w+ I6 k, Q/ y4 n; m1 v: r 男人慌忙轉身。一直被筷子壓著的肉塊果然已經太老了,甚至有點焦味,在夾起來後,甚至可以看到貼著鐵板的那一面已經焦黑。整個就是慘不忍睹。
3 F2 Q( G( l4 h5 w% O9 k 要丟掉也是可惜的。男人夾起來,訕訕地放進自己的碗子裡,在對上永熒似笑非笑的目光時,他藉口要拿飲料,逃走般竄進了廚房。% T7 @7 y/ Z5 Y* R
在掌心貼上冰涼的飲料外壁,才有點冷靜下來。男人隨便拿了罐啤酒,啪地打開就大口大口灌起來,冰涼的啤酒滑過喉嚨的感覺很舒服,男人覺得喉嚨乾涸便一口氣喝了半罐,但在涼意滲透過後,一陣酒的熱力卻從胃部漸漸上昇。
* y: B9 ~& `- j& |& _. R% j 男人甩甩頭,又喝了兩口才緩緩返回坐位,順道給永熒拿了罐汽水。! O) G! e; J6 ^( t! q+ y c1 a
「吶,給你……」站著覺得地面有點搖晃,男人按著桌邊慢慢坐下來,邊把手上的汽水遞過去,還輕輕打了個酒嗝,他自己也能感到一陣酒味從嘴巴裡傳出。! p- T6 `! U+ h; u* [+ E
永熒沒有接過汽水,反而眉頭捏成一團的看他。男人以為是酒的味道令永熒不高興,連忙伸手掩著嘴,永熒卻扁著嘴埋怨。: X3 p" j8 p0 f, |; ^- |
「我也要喝啤酒喇……」# F7 ~0 Q0 @! S& f. ~3 _
聽到永熒的要求,男人瞪大原本半瞇的雙眼,又打了個酒嗝。想著這孩子才幾歲,就想要學人喝酒了,永熒又繼續說,
4 N* Z% J" W+ A 「反正現在只有我們嘛,學校也在放假,就是喝醉了也沒關係的。」
4 n* y- U+ W& G$ M 男人因為酒力而變得混亂的腦袋,接收了這番話後,想想也覺得合情合理。反正現在是假期,只要永熒喜歡,又有什麼關係呢。於是他點點頭,搖晃著又想站起來,打算到廚房去再拿一罐,永熒卻奪過了他手上的罐子,咕通咕通的喝起來。
5 c3 [: I5 W, r% D4 l 隨著永熒高昂著頭的動作,喉結在他小麥色的喉嚨上下滑動。男人看著他的唇,貼在剛剛自己喝過的地方,突然又覺得喉嚨乾澀起來,不自覺的吞了口唾沫,連雙眼都變得迷濛,有點痴痴的凝視著面前的年輕孩子。
; e/ _. d; O4 _# F* A; C6 h 「啊,好喝!」9 U- p2 [& H* J, G+ D% S- f
永熒痛快地把啤酒一飲而盡後,發出一聲不像第一次喝酒的嘆息聲。男人變得脆弱敏感的耳膜,接觸到過大的聲音後立即清醒過來,連酒也醒了一大半。他掩飾地拿起汽水,開啟後快速喝了幾口,又把注意力放回食物上。
+ W$ b9 z& m; a3 W& C, D5 f( Y. } 「你還想吃些什麼,儘管說,我來燒……」' v9 Y: o- e/ W3 V) r
男人以異常熱烈的聲音招呼著永熒,可是握著汽水的手指卻在微微發抖。自己心裡清楚,有些事不全然是因為酒精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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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後,兩人差不多是抱著肚子,懶懶攤在椅上不想動。烤肉真的非常好吃,肉的鮮美,蝦的甘甜,蔬菜也因為新鮮的關係,不止色澤鮮豔,吃下去也很爽口。原本男人以為自己準備得太多,沒想到一頓飯下來,卻沒餘下多少。
. P: G' h& Z3 z2 D 讓永熒移動到客廳之後,男人開始收拾。在滿桌狼藉中,先收拾餘下的菜,包好放進冷藏庫,然後把碗盤堆疊起來,都捧進廚房清洗。雖然桌上東西不少,但大多是即棄的,男人便先留著,待一會兒再一塊打包丟掉。8 l5 q8 H# K$ L8 ^' m
水沙沙的流著,男人拿了抹布,把碗筷遞到水龍頭下,開始慢慢洗擦。在嘩拉嘩拉聲中,夾雜外面傳來的電視聲音,現在有時候下午無聊,男人也會看會兒電視打發時間,但這種時段的卻從沒看過。
1 z4 c7 a, i: X. Y5 v 他不太留神地聽著外面主持人的說話,聲音卻倏地中斷,不一會轉成音樂聲,有點像自己常聽的CD。可是他愛聽的都是些英文老歌,永熒是從來不聽的,男人想想,大概是電視節目剛好播到吧。
2 b1 o* n6 U2 a/ s0 g 抹乾了碗盤上的水跡,男人把它們收回櫃裡,再到外面打包好垃圾。順道看了看鐘,竟快九時了,也差不多該回家。. E( R5 Q" |- g$ X q
男人走到客廳,打算跟永熒說一聲,曲子卻剛好播到他喜歡的部份,果然是他常聽的那首歌。只是電視上並不是想像中的什麼音樂節目,反而黑漆漆一片,不斷有什麼東西閃過。男人看得眼都花了,還看不出什麼所以然。$ r6 S6 n0 C3 S! N: V* [9 I0 b
永熒坐在地上,雙手捏著什麼在使勁的按著。男人看著地上接了一堆電線的黑色機器,才想到這大概是電玩遊戲,永熒從前常常在玩。想不到遊戲裡面也有些老歌曲,男人不覺手肘頂著沙發,有點興致。
w7 X1 k1 u# [7 y 「坐下來看嘛。」4 K2 u; \, g: Y
永熒留意到身後的男人,在一曲既終,便回頭向男人招招手,順道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
' y* W* O$ p7 E5 i0 d/ q 男人看出點興趣來,本來想點頭,但一想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又硬生生的往左右搖了搖。
6 b" P5 R* y1 y% I: y9 c 「不用了。……東西也整理好了,時間也晚了……我應該回家去了……」& k a: c+ t2 P; J! q( O
男人輕輕揉搓自己的手腕。永熒一聽到自己的說話,笑容立即便跨掉了,好像屬於他的玩意給人硬生生搶走般表情。……可是自己又不是玩具。對於自己的胡思亂想,男人不禁苦笑,但看著永熒一閃而過的寂寞,又不由得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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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永熒還想說什麼,但開口後卻像啞了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他衝口而出,; q! ]8 i; h/ K( B" E2 ]
「那你乾脆住下來不就好了?反正這兒本來就是你的家啊,房間也沒人在用……」+ z- Z, Z" Y5 u
永熒突然住了口。男人心裡原本昇起的溫情也消失掉。他自己知道現在的表情一定陰霾得可怕,才會連永熒也不敢說下去。但每個心裡也總是有些地方,是不想被觸及的。
) z' f( V7 p0 w* O9 F 即使現在他可以留在這個家裡,好好的照顧永熒,不代表他已經毫不介意。. _" J: @3 n# a( y3 t
永熒大概知道自己失言,也有點不知所措的看向他。其實他並不怪永熒,也知道那孩子只是有口無心。他厭惡的是明明結疤了,自己還是小心翼翼,一碰就感覺到痛的傷口。
8 e4 C6 i; v% q/ L4 r! z5 H+ e 男人勉強扯出笑容,還是搖搖頭,說,「……我真的該走了……」3 n2 ^0 V- m# s" e) h8 y
永熒沒再說什麼,只是以有些悲傷的眼神看著他。男人心一緊,還是轉過身,卻聽到後面一把聲音,那麼委曲的哀求道,0 \8 @3 U0 {0 M9 N
「那,再陪我一會兒吧……」差點聽不出這是永熒的聲音。男人動搖地停住腳步,聽他繼續說,「你走了之後,又只餘下我一個人了……」+ q. P/ W3 n: l+ I z- c J8 W
雖然不是什麼大房子,但一個人待著,也真是滿空洞的。他想到永熒,一個人待在這房子裡,看著他的親人,一個個彷彿消失掉的離開他的身邊。
0 Z! ^5 h4 J( k; [ 「……自己一個人,真的很寂寞……」
* o4 v+ _" p" q, Y$ v8 F( F0 d 然後永熒投下決定性的一句。寂寞這兩個字就像魔咒一樣,一提出來男人就沒掙扎的餘地。他幾乎是控制不了地轉過身。& v7 y6 w+ y$ u% z0 J
「不要再說了……」男人輕聲要求。永熒露出失望的表情,大概誤認了男人的句子為拒絕,但男人卻相反地,緩緩繞過沙發,走到他的旁邊坐下。. X5 \4 K' @" Z; f, c
「繼續玩吧,我想看你玩。」看著不明所以地望著自己的永熒,男人微微笑指著螢幕。那雙望著自己的眼睛,一瞬間閃過光,似是不可置信。
3 k! j# H' Z. L, |9 K! j 「你……不回去了嗎?」2 ]& ^; S! D* \
永熒小心翼翼的再次確認。男人微微開口,結果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重重的點一下頭。永熒陰沉的臉瞬間又盞放出陽光,彷如翻書一樣。6 `5 Y$ c0 D: G `. k; \7 G7 S
男人失笑搖搖頭,心裡卻慶幸著自己決定留下。只要看到那孩子笑了,他就高興。
* B# s$ b; ~% z. _ F n% e 原本男人只是打算靜靜看著。那孩子玩心一起,卻硬是把控制杆往他手上塞,喊著要教他玩。聽著永熒講解著那些玩法,男人似懂非懂的點頭,實際上卻一頭霧水。別說要雙手乖乖聽話的按鍵,就是電視上那飛似的畫面,也只看得人頭昏腦脹。 d& G& J; T4 u1 j6 |
看著那些灑落下來的白條,男人手忙腳亂的按著,想抓著節奏。越著急卻越是按不準,不是太快便是太慢,看到畫面上一連串紅字的『MISS』,男人用力捏緊手上那玩意,掌心都冒出熱汗,連耳邊那些熟悉的歌曲,都像變成走調的音符轟得人腦袋發熱。' z0 [: H" a* t; D5 J
直至呯地一聲音樂曳地終止,畫面像關門似地,從左右開始漆黑一片,男人才發現已經Game Over了。他訕訕地把遊戲還給永熒,說,「還是你玩吧……」/ Z9 y- w3 J2 U" I4 l3 p6 r6 B
「咦,為什麼,不好玩嗎?」永熒驚訝的反問,男人搖搖頭。& |/ m$ g4 q- X3 o3 ~& y( ~% h( y/ I
「也不是……」) Q* }4 ^$ F) D; l; n4 d( ]7 ]# w; q
這東西其實滿刺激的,偶爾按中一兩個也很有趣。但始終是不適合他的,像是看漫畫,打電動,跟朋友逛街,在他的年輕時代,甚至現在,也是從未有過。/ o0 y& A. t* y. O
再來一次也只是丟人眼現,露出自己手腳遲鈍的一面,可是永熒卻重新將控制杆塞回他手內,他才想搖頭,卻被用力握著了手。1 f9 O+ k( E* }% Y* n- \* M* ?
「你這樣玩不對喇,放輕鬆點,我來教你。」
1 A+ V; j+ J- ` 拒絕的言語在被溫熱的手握著後,半句也吐不出來。永熒的姆指覆在他上方,一下下地帶著他在按鍵上移動。% O1 J& o/ b/ d
隨著永熒的動作,原本僵硬的手指竟漸漸真的抓到節拍,一開始還是靠永熒帶著玩的,但不知不覺就隨著男人自己的意志控制。. o$ R) L8 W4 l1 r
在身體漸漸跟音樂融會,手指的動作雖然僵硬,每一下卻也結結實實的隨著拍子。突然哪兒傳來一陣歡呼聲,畫面倏地出現一個黃色的C,才發現已經順利過關。
7 U i3 S7 N! T5 U: t 「玩得挺好的嘛!」
$ z+ D# }# x* g- y5 j% |) O5 E" s 望著畫面上一堆小人在拍掌,男人呆著不懂反應,脖子卻一陣搔癢,感覺到右肩的壓力,男人回過頭,卻發現永熒下巴尖就抵在自己的肩上,才剛回過神的腦袋又一片發白。
. J# N( c! D; { q 「……你,你……」 L/ D" X+ @+ y+ L& H3 m! T. Y2 B
男人支吾半天也說不出什麼,永熒卻趁這時候又挑好了歌,這次是首動畫歌曲。挑選的時候,永熒兩臂都繞了上來,一手選歌曲,一手按確定,男人被困在中間動彈不能。才想到要掙開,永熒又用下巴抵抵他,說,
# z# h; t# [1 M+ \- ^ 「來,開始了。」, n- B6 ~9 D# x( k% I8 B4 _1 e8 T
果然畫面又開始播起來。像自然反應的,男人慢慢的一下下按著,連掙扎都忘記。電動玩具這種東西,好像開始了就會上癮一樣,停都停不下來。; h) u: z/ @: D- `1 g. N7 a* J
原本像飛似般掉落的白條,現在卻如慢動作,男人發現自己每個都能夠看得清楚。接著又玩了幾首,雖然動作還不靈活,但總算找到了要領。
6 k6 t! T3 }- ?7 _- k6 s1 L& K 看到男人漸漸上手,永熒也拿起另一邊的控制器,笑咪咪的說,「接下來的對手,是我喔,堂、哥。」
: _% a8 c# e: O$ G2 a! K: u 聽到永熒彷如挑釁的說話,男人先是一愕,隨後連他自己都想不到地,竟昇起一種不服輸的情緒,差點便脫口而出『誰怕誰啊』。
: [# [; u3 E% q* c s0 w. P" T2 t) B 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這種玩意。8 u, d8 [5 Q7 _' C4 z, ]/ C
以前他都是站在沙發後面,看著這個孩子沒日沒夜通宵達旦的在玩,半點都不覺得有什麼樂趣,所以每次他開口,都是叫永熒早點休息,然後換來白眼。
! D' o" W+ R5 K' h 沒想到有一天他們會這樣坐在地上,像個朋友一般嬉鬧,忘了自己的歲數比對方年長一歲,甚至是監護人的身份。
& }# P1 ^. ?/ c3 L6 B5 m8 F 永熒熟練的選好了模式,做出一副備戰的架勢。說是對戰模式,卻跟那些打鬥的遊戲不同,不必令對方倒地不起,反倒像是兩人合作一首曲,只要隨便一個順利完成,另一個也連帶關係的過關。$ S1 b+ s# M& m5 F, p6 M7 b( o" Z6 q
但就因為這種條件,永熒選曲可謂毫不心軟,男人只瞄一下歌曲的級數,星星都連在一起,數也數不清。
4 X) K- A' @+ y2 F" v5 ` 剛開頭也還好,只是白條比較密,但接下來就像雨一樣傾瀉而下,打得他頭昏腦脹。畫面又快速飄起一連串的紅字,男人按得手忙腳亂,卻怎麼都比不上歌曲的速度,幾首下來,盡是些E、F等慘不忍睹的評級。' [1 z7 u2 N- u$ L
永熒卻笑笑抓著他的手,告訴他些技巧,像是怎麼按會比較快,要看著螢幕的哪兒……終於在第N次挑戰後,兩邊畫面都是歡呼的小人。3 e. g/ F P4 S: D& h5 A
男人心裡也不禁雀躍,他像個想邀功的孩子般回頭,永熒卻像比他更興奮似的,一雙手倏然伸過來,用力托起他的臉, ( F \4 x! j ]5 K3 ^
「太捧了,我來給你獎勵一下!」
9 u9 s. h1 ?+ T# m+ _ 瞬間拉近的距離,讓男人刷地紅了臉,一剎那他還以為永熒想要吻下來。可隨即永熒卻爬起來,一拐一拐走進廚房,男人眨眨眼,又看他到嘴巴咬著零嘴的一角,手上還抓幾罐啤酒,又回到身邊,把東西給丟一地。7 J. J" L%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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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獎勵啊?男人噗的笑了,分明是永熒自己想喝嘛,卻拿他來當藉口。可是男人也不說破,任由永熒開了啤酒,接過後咕通吞了兩口,又摸了兩片薯片吃。最近他也變嘴饞了,想到之前老闆的話,不由得有點擔心的揉揉肚子。
1 M h2 I3 A) k' C9 J 「怎了,肚子不舒服嗎?」/ G: {0 \! c' n9 |( G
「……不是,我好像有點發胖……」
1 n/ X+ c! ]3 R5 ]' H 永熒突然停下喝酒的動作,沉默了一下,突然說,「是嗎?我看看……」
$ g9 }( l1 C/ i% A- x) V! F 男人驚訝的抬起眼,原本以為只是開玩笑,永熒卻真的撲了過來,用力扯起他的衣服,甚至伸手鑽進衣底下去摸他的小腹。: O& P+ |" n1 b4 o O' S
男人瞬間赤紅了臉,連忙伸手去擋,卻已被亂揉一通,好不容易逃開了,他氣呼呼的瞪著永熒,對方卻還是一臉笑嘻嘻的。8 J0 l/ \ s! J- I. g( W4 Q- N7 i- D
「……你,你……」他喘得說不出話。# N6 z" ]( Z8 p8 J4 G
「抱歉抱歉……我跟朋友都這樣玩,一時忘形了……」永熒嘴巴道歉,臉上卻毫無歉色,甚至還追加一句,「我覺得現在不錯啊,之前實在太瘦了……」; t; W }2 M+ w# n4 {2 d% ~
有點微慍甚至不知所措的男人,聽到『朋友』兩字,火氣立時消掉。想想也是自己反應過度,永熒這種年紀的男生,不都是打吵吵鬧鬧的嗎?而且對他來說,被永熒當成平輩般相處,比什麼都來得高興。2 m% S& f9 k, A/ ^: \ [
於是只好揮揮手,主動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遊戲。
8 N' t- G# j* ~, R, q+ e 一整晚下來,男人雖然過得高興,但凡事過度放縱總要承擔後果。而男人的後果除了一雙痠痛的手,還外加早過了的尾班車。
4 f6 r, a2 I$ p. c6 e% J 而且還是鄰居拍門,投訴音樂的聲音太大,才驀然發現竟然已是半夜。; i5 n3 K' e* }3 ~% w
男人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道歉,整個人清醒過來,身為長輩的他陪著瘋在一起,也實在太不像話。
7 k% J) \1 D) x: \4 H 打發了鄰居,男人一轉身就看到永熒像隻做錯事的大狗般,抱著腿在抬眼偷看他。
" ^; I. n' X* e* O' M/ q* u# @ 「那個……」永熒小心翼翼的說「……也這種時間了,就乾脆,住下來吧……?」
3 W; n& K6 L! Y8 Z 就奇怪這孩子怎麼突然變乖了,原來是別有所求。只是也這種時間了……男人指手壓著額角,皺眉看了掛鐘一眼,說,「嗯,也沒別的辦法……今晚就讓我借住一晚吧。」
! u% J: g% K# ^( ~, E 答允留下來,男人便到房間裡去整理床舖。在回來後,他還沒走進過自己的房間,甚至連書房也沒進去過。可是現在,倒也沒有想像中的排斥感覺。5 ?* }) w& N) ?3 G) F8 l
大概所有東西也是有事效性的,他想。5 @' R* Z! K+ W/ v6 i. \
房間跟他印象中的差不多,沒多大改變,令他驚訝的反而是這麼久沒用過的地方,竟然沒有什麼塵埃。也許……男人倏然感到一陣愧疚,也許嬸嬸在自己離開後,還是持續地打掃,等著他回來。# X& d8 B2 s |4 z& S2 s9 I/ v) o
男人從衣櫃裡拿出整齊疊好的衣服,牆角一束已經乾枯的薑花更是印証了他的想法,他拿起花束輕輕托在掌心,遞到了面前。雖然散出一陣腐爛的氣味,屬於薑花的清香卻從記憶深處湧現。# M, }. M+ E! z. ~
他突然一陣鼻酸。男人放回花束,快速拿起衣服,重新回到客廳。永熒還坐著電視機前奮鬥著,男人低著頭直接走進浴室,在站在蓬頭下任由溫水打落時,才用力嗦了嗦鼻子。9 f, K& y* b3 |' {
從浴室出來時已過了半小時,男人邊抹著濕漉的頭髮,望向電視永熒竟還靠著沙發背,並沒有去睡。+ \5 O! C0 I- {, i; _* L
覺得有點太超過了,男人走到沙發打算趕人,卻看到那孩子手還握著控制杆,頭卻已經一點一點在打盹了。男人苦笑蹲到地上,伸出手輕輕搖他的肩膀。( \. i6 R1 s) G) s
「永熒,別在這邊睡,會著涼的。」
" l3 |( \( t2 h+ j, F 永熒頓了一下,以為他醒過來了,下一秒卻整個往前面倒。男人嚇一大跳,連忙伸手接著,永熒就攤在他懷裡睡了,溫熱的鼻息一下下拂在胸口上,吹得他一陣熱。7 K# ]- ~9 ^2 x; Y6 a( V
大概是洗澡後太熱了,男人掩飾地想,心臟卻呯碰亂跳越來越快。
[7 X9 w4 }7 X$ y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永熒,那孩子看樣子是睡熟了。但儘管是夏季,在放著空調的室內還是會覺得冷的。永熒手臂上的毛孔已經因寒冷而突起,他把人靠回沙發,打算起來找張薄毛毯。- B. ~) j/ V3 I- x) l
「…………」( r$ j, D# t3 H; C5 C+ R+ a
可他才剛站起來,永熒便難受地呻吟了聲。想著該不會已經感冒了吧,男人緊張地細心一聽,終於聽清楚,那孩子是在說,$ v1 h# k( h( G7 K4 T
「……別走……」& ?2 o+ p: y. X
男人驀然地止住腳步。但覺得由頭到腳都動彈不得。他舉起手,壓在眼皮之上,一陣濕意瞬間的滲透開來。一陣陣酸意,由心腔直湧上鼻頭,止也止不住。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可是對他來說,意義比一切都還大。/ E9 j$ V8 n- C+ m) Z( N8 d
要是在他提著那包小小的行里,打開這個家的大門時,有誰說過這兩個字,他是絕對不會踏出這道大門的。可是在那最迷茫無助的一刻,誰也沒有對他說過片言隻語。; D3 H( ^1 I4 j1 l7 c3 F! C
沒有人說他可以留下。沒有人對他伸出緩手。
2 s" t- C& y+ B& w- x( S 可是……男人倏地覺得腳背一陣涼意,他茫然的低下頭,對上地面。一隻手緊緊的扯著他的褲管。# M9 K2 i6 L. G& q3 R
男人抓起毛巾,把臉埋在裡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毛巾上帶有這個家的氣味,衣服上也是,甚至連他身上飄散的沐浴液,也是熟悉的,屬於這個家的味道。$ Q! R6 M& m, @) w0 d: ?; @
可是……即使在那一刻,他覺得已經被世界遺棄了。但是到現在,他卻能打從心底承認,他很慶幸自己能夠在這個家裡生活。很慶幸可以跟這家人相遇,很慶幸可以……
3 k3 O: g" D7 g) d7 o0 { 男人緩緩的跪下。他握起那只抓著他衣服的手,慢慢的,寶貝的,以雙手去包裹著。然後身體傾前,直到跟那張年青的臉頰咫距一吋。
2 K- ? F$ d, |5 d! f 要是心跳可以藉著掌心傳遞的話……他終於吻上了,那略帶冰冷乾燥的嘴唇。要是心跳聲能代表說話的話,他知道這刻,心臟正在吶喊的是……
* g: S: b) Q0 u; p" u4 X 他很慶幸曾經跟這孩子相戀。- _9 }0 k2 D7 u2 z
……可惜他是個膽小鬼。只能在這種情況,才敢洩露他那再也不想去觸碰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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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r' w2 X$ H 隨著暑假將要走到尾聲,永熒的腿傷也像迫不及待似的,迅速康復起來。
e# V& s* A6 R6 `& U 想到剛開始時,光站起來就已痛得滿身是汗的永熒,現在卻可以不靠拐杖作正常行走,不禁覺得年輕人的康復能力真的很強。
. x8 Y7 N* d8 U) V$ Q, Z1 \ 雖然跑跳是還不行的,久了也容易累,但確確實實的,是沒有大礙了。5 |+ h' T: ~: @" h+ Z/ W3 V/ q
在醫生一輪敲敲打打般的檢查之後,也得到同樣的結論,並滿意的點頭微笑,說過幾天便可以拆除石膏。
7 B# m& M/ G; q+ @! D) H, r 「不過呢,要有心理準備……」9 H6 ^9 S( s) T" P7 o: u' R; t
原本一派輕鬆的年輕醫生,突然認真表示。男人著急的追問,卻換來『因為,會很臭』這種回答,男人不禁苦笑。但既然連玩笑也出來了,也真的表示,可以放下心來。/ n; t/ t6 l' B% a$ Q
男人微笑著答謝醫生,陪著永熒離開。看到他走到永熒身邊,小心翼翼扶起他時,醫生挑了挑眉,男人尷尬的微微一笑。/ x) S9 Y k; c/ f# U
當然他也清楚,那孩子獨個兒也能走得很好,但就像慣性一樣,他總是走在永熒的右側。……習慣真的是很一件很可怕的事,現在他不待在這孩子身邊,就覺得心裡不踏實。+ ^- E Q( e$ j# q
兩人站到電梯前,顯示板的數字才剛往下移。男人把目光移往旁邊的永熒身上,那孩子從剛才起就不發一言,即使自己笑咪咪的恭賀他痊癒,也只有不濃不淡的點頭回應。6 a, Y9 h. G5 X4 a
覺得有點無趣的男人把視線往外移,左邊的窗子外長著一棵大樹,幾隻麻雀像是不怕熱的,一直繞圈圈飛著玩樂,還尖起嗓子叫個不停。在小鳥那稱不上悅耳的嗚叫中,倏然插入一把細緻的嗓子,
4 ?: L- ]" ^+ U" o5 r 「請問,是丁先生嗎?」! z% m; Q& K9 b- Z7 s
男人反射性的回過頭,才發現對方並不是在叫他。在永熒身邊不知什麼時候,立了一個粉色身影,胸前捧著一塊膠板子,看來是剛完成工作的護士。
5 p6 f) d" Z% B" L 「聽說你快要痊癒了,恭喜──」3 i! l2 Z+ @3 ]
也許是說話的對象並不是自己,男人覺得護士的聲音有點虛無飄渺,細細的嗓音也有點刺耳,男人定定的凝視著電梯門的倒影,卻意外地發現永熒咧開了笑容。; m+ p+ F! ?9 \3 z
男人伸手鬆開脖子的第一顆鈕子,今天的天氣實在太熱了,甚至令人覺得透不過氣來。但是觸碰到鎖骨的手指又意外的冰冷,男人不自在的慢慢上下磨擦著指尖。5 z2 d8 ]8 _( V. B4 }' q
護士跑開了好一會,卻又折番過來,笑嘻嘻的把什麼往永熒懷裡塞。從電梯門上啞色的倒映,看上去並不真實,男人輕輕眨眨雙眼,卻沒有回頭。6 \8 K$ m; O/ X% n
忽地叮-的一聲,電梯在面前打開,永熒率先走了進去,在臨行前的一瞬,男人眼角飛快的別了右邊一瞬,那張明眉的笑臉還在對電梯內揮手。他甩了甩頭,快步走了進去。
( V& ], B1 x$ b7 `2 k" u v7 n, h 電梯裡很快地擠滿了人。在每層間幾乎不斷的開合著,換了一批批不同的穿著白衣的病人。男人被擠到永熒前方,差不多就要貼到胸前,他奮力定住身體,小心地別擠到永熒的腿,頭頂卻傳來聲音。
4 c6 f/ g8 m& t 「她是我住院那晚的值班護士,因為腿痛著睡不了,所以聊了一下子……」
3 h0 k7 R a/ l 永熒像是解釋般自言自語,男人輕輕哦了一聲,卻覺得電梯彷彿沒那麼擠了。脹得氣悶而透不過氣來的胸口,也能大口大口的吸進新鮮空氣。
: y* M; P6 x8 p& J# y6 ^ 其實他並不是很介意,那個是什麼人。男人在心裡這麼想著,卻因為感到臉龐一片燥熱,而一直低著頭。
& K3 r" E# j0 K* ~ 離開了醫院那股刺鼻的消毒藥水味,一切都變得清爽起來。男人想想,自己難得跟永熒一起外出,便問他有沒有什麼地方想去逛逛。畢竟差不多半個假期,永熒也被迫留在家裡,而現在傷也快好了,即使累了找地方坐也容易。" i) M. d$ n7 G& }3 g" N
永熒的回答卻讓男人意外不想,他沉吟了一下,道「……那樣的話,我想到家旁邊的公園走走……」; e/ Q$ S* v- t% T8 a# v
雖然說是公園,也只是個給孩童玩的小型遊樂園,小小的一塊,放了沙地,鞦韆什麼的,其實沒什麼好逛。但既然永熒都這麼要求,男人也沒多說什麼,招了車說出家附近的地址。" t9 ? ?9 R! y. z4 _" M
一路上永熒都像在考慮什麼的,別過頭看著外面的風景。男人也沒多說,只是有種時光倒錯的感覺,像是回到幾星期前,他從剛醫院接回永熒,兩人在車上也是這麼安靜。2 Q9 y) D6 f9 K5 p, Q+ P
可是才幾星期,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經習慣了伴在那麼孩子身邊,和那個家的氣味,……只是,永熒呢?
" y+ E1 }* L+ i/ A. M1 I 在石膏拆除之後,永熒就不再需要他在身邊打理雜事。男人從來沒想過,現實卻倏然躍上檯面,一下子清晰起來。
# v# w! P/ p7 n# Y. U. C1 ? 車子停下時男人還沒有發現,直到響起車門打開的聲音,才忽然如夢初醒。男人付過車費後,發現永熒已經走進公園裡。
6 n* @# M( w6 C0 h 想著也許永熒就是要說,以後不再需要他了,才找個清靜的地方而不是回家,男人就覺得雙腿像黏在地上,有點走不過去。一開始想著再也不想跟這個孩子拉上關係的人,明明是自己,可是到現在,卻害怕那孩子可能說出口的拒絕。
: q2 @/ b- I6 P9 f3 V3 y) ^ 男人有種衝動,想轉身離去,永熒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在沙地前蹲著的永熒,一手執起沙子,一手卻招著喚他進去。男人緩緩的,終歸還是走到永熒旁邊。
3 e9 J) O8 ?/ D' d 「……你還記得嗎?」
4 W* |+ U. Y; B, K1 v( H3 K 不斷把玩著沙子的永熒,倏然傳來這麼一句,有點沒頭沒腦的。男人還來不及搖頭,他便繼續說,
! N/ `. k: u6 U3 a* P+ F; j 「小時候我總喜歡築沙堡壘,但是家裡不准跑太遠,沒可能到海邊去,你就是帶著我來這兒,玩這些人造的沙粒。」
+ K# V X9 r+ Q. u6 C 男人靜靜的聽著,覺得永熒似是有話想說,不敢插嘴。' f2 M; k! S$ M+ F& e ?2 _! Z
在沙地上彷彿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奮力的跑沙子向上堆,已經滿頭大汗了,卻樂此不疲的,說要堆出世界上最大最漂亮的城堡,送給哥哥……
) f& g3 t+ S' b6 C6 k 「……那時候我說要把城堡送給你。爸爸卻告訴我說,沙子疊的,都是假的東西,……這種東西沒有堅固的基礎,只要風一吹,就散了,是世界上最沒保證的禮物……」
, P2 w) L, U ?( b; [ 永熒讓手上的沙緩緩流過,嘴角捏出苦笑。看到他的笑容,男人有種衝動,想要把這孩子緊緊抱入懷中。
( [; I1 z9 H3 w9 V. e, ^ 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9 i% W' j' H# y8 r) g3 x2 @* z; I' O 「當時我並不明白父親的說話……只是想要把最美麗,我最喜歡的東西,跟哥哥分享。……可是我並沒有想過,在城堡隨風散去之後,收到禮物的人,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N& G5 D5 ?1 d* H8 y. u; n: w
……是傷心呢,抑或落寂……還是對小孩子的玩意兒,一笑置之呢……」0 ]5 O1 Y% ~6 x/ ]5 C/ o: `
「吶,我說啊……」永熒抬起頭,那凝視著男人的雙瞳,閃著異樣的光「你當時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 J- X. \& I, G& { 對於永熒的問題,男人無言以對。在那孩子說出要送給他,那種天真的傻話時,最先的反應當然是喜悅的。但他卻比永熒早一步明白,這只是虛幻,亦帶不走的。除了那一刻的甜蜜,其實別的一點都不淨。
- O4 I/ c4 x9 ^. E4 v5 ^4 } E+ F 但是他說不出口,永熒也像並不需要回答似的,笑笑灑落手上的沙。
7 V5 G0 O$ k, v 他站起來拍淨雙手,並沒有望向男人,逕自改變話題,「那個,在我的腿傷好了後,你還會繼續來……陪伴我嗎?」
+ u! V, `: ^" k8 l' W' C0 `2 g 突然說到重點,令男人呯的心臟亂跳,他還弄不清永熒的語氣,是希望他出現,還是已經厭倦了,嘴巴就已經訕訕地先回答,
, h |0 h+ `, x- ^ 「……當然會啊,我是你的哥哥,不是嗎?……」4 f; n7 ^# r- b* h- e4 ^% q) ^" c( \0 e
在說出這個答案時,男人但覺心臟刺痛了一下。但只有一下子,太快了,連他自己也來不及察看,這到底代表是什麼。
4 z& ?5 @2 J; [ 永熒聽到他的回答後,驀然沉默了。男人打量著他的側面,卻看不出來什麼,方才永熒說的那番話,是在暗示什麼嗎?* d0 F" A6 N7 E: M9 _2 D
男人捏緊掌心,想著該擺出怎麼樣的表情,卻忽地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在那雙手臂繞上來前還顯得那麼不真實,到那熟悉的氣息拂在耳後,卻忍不住的發抖。男人這才發現掌心已經捏出熱汗。
8 g, p; r s% A 「我不要……」永熒在男人耳邊細細地說。
: F4 R5 m2 S4 \* {3 l6 o 縱然動作這麼親暱,可是出口卻是拒絕的話。男人閉起雙眼。始終是不行的,那孩子並不想要自己留在身邊。他是多餘的。
: r4 N( X/ i" j+ Z! } 男人想伸手掩起雙耳,雙臂卻被束縛得無餘力掙扎,只能感到永熒雙手越來越用力,像是要把他捏碎般……男人開始用力地搖頭。
- N" E6 Q1 \5 p/ f. m 「不要動!」永熒在背後一吼,成功阻止了男人的掙扎「……靜靜的聽我說……」
3 I& e6 H0 t# ]1 m; } 男人緩緩張開雙眼,整個公園裡空盪盪的,一個人都沒有。除了背後的溫度,卻那麼真實的灼燙著他。
; G1 D! e, L; @ 如果是最後了,即使多作一回小丑也不要緊。他相信自己承受得住。於是反而掛起微笑,等得著宣判。 O; [3 G r: B
「……我喜歡你……」躍入耳膜的四個字,卻是從未想過的。男人不禁呆了。) @; H) S( f+ q
「我喜歡你……不是家人,不是兄弟的身份……我只是喜歡你,喜歡著丁子栩這個人……」
5 M2 _' p" S. N( Q# \ 那種急切渴求著什麼的嗓音,差點就令男人抑制不住想轉身。想要緊緊地抱住那個孩子,想要向他訴說自己的心情。2 B/ W# d3 p8 I5 g2 y
但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做的,緊緊捏起掌心,即使刺痛也沒有放手地呆立著。
, t% p7 j8 Q" p4 m5 m 寂靜中他感到永熒放開了懷抱,失去的熱度一下子就讓男人寂寞起來,他卻告訴自己,很快便會習慣的。許久都沒有聲響,在男人以為永熒已經離去後,拳頭卻突然被人強硬地扯開,有些什麼落在掌心,他甚至不敢去看。
9 Y9 a3 f* w0 d, g6 n 「……這就是我的心意……」6 S% b$ i" J( s/ B% o+ O
他感到有雙手在自己臉上抹著,然後一陣軟軟的,貼在他的唇上。那不是熱情的,也不是吞噬般的吻。卻像捧在掌心,一用力就會消失不見的,寶貝般的……
6 q7 K( X+ C( T5 B4 b 「……當時我真的以為,那是天底下最美麗的禮物。」
' l; @2 c5 J$ w5 e$ N 被迫托起了臉,男人對上了永熒的雙眼,那雙瞳孔認真的凝視著他。從倒影中卻看到自己茫然不相信的表情。
" q ]3 A6 C9 P2 ~+ r2 Z; R* T3 D 「……可是卻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也許將堡壘推倒的,就是我這雙手。……但現在不同,我有自信,可以建立起最完滿的家……只要你願意住進來的話。」( Z- o1 d4 A: B+ p
永熒舉起姆指,指著自己的心臟,說「我會一直等你的!」) |& w! X3 A% l; h
永熒終於放開了他。然後便乾脆地轉身,邁步走開。+ ^9 L: Y, i# A. R+ @& G
看著那個身影漸漸遠去,男人抖一下嘴唇,結果還是沒說什麼。只是覺得手上越來越重。他低下頭,卻看到掌心放著的,是一大把色彩繽紛的滿天星……# V" ?" \;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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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8 A' q; S# ?% R4 C5 m6 U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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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約定拆除石膏的日子,男人並沒有出現,不止如此,由那天開始,已經快兩個月,男人一直音訊全無。就像是蒸發了一樣,彷彿那幾個星期並不存在似的。但屋子裡卻處處留著男人曾經生活過的痕跡。, I0 A) |( z* p+ w
永熒苦笑著放下手上的筆。學校已經開課了,不想再繼續胡思亂想,只好把所有精神都放進課本裡面,可是在這種夜晚,他實在是壓抑不住自己想見男人的心情。
2 ~. V' R. A, X 從書桌上方一抬頭,就能夠看到滿天繁星,永熒拿起放在桌頭上,一顆綠色紙條裹成的幸運星,輕輕扯開。
! }/ Q% ]# D/ y4 P# X, K5 W/ i) l 雖然說要去找那個男人,是很容易的。自己明明知道他的住所,還有工作的地方。但當時說要讓他決定的,也是自己啊。! H7 Q+ N$ V- n# L: D# |
只是……永熒嘆一口氣,望著紙條上自己的字跡,始終還是不行嗎?
" p* N) B! a7 K$ J 在幸運星上寫上願望,一邊許願,並摺上一百顆,是醫院的護士所教的。當時他因為聯絡不了親人而十分急躁,值班的護士就把準備送給男友的禮物,先借他用。
( W G% ?1 n7 r) V 原本他打算把這瓶幸運星,漂漂亮亮的送給那個人……但卻在一開始,便因為他的幼稚,而把一切都摔碎了。沒想到護士小姐卻把這給丟到垃圾桶的袋子,又給拾回來。
8 e/ y& {* J1 k0 `7 l6 f- x) v 只是一切都結束了吧。( R5 ^8 `, t0 i: C* c7 D1 e/ Y
永熒默默看著自己許下的願望,『希望時光可以倒流』、『希望可以回到從前』。
D! ?; F1 R. C: ^1 q 以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相信那種女兒家的玩意,甚至親手去做。但在那個瞬間,他卻想著,要是可以回到那個時候,自己一定不會用那種態度去對待心愛的人。
2 ]" V, l3 L& H( ~ 明明嘴巴上說著愛情,但身體卻一次又一次做著傷害對方的事情。應該說出愛語的時候,偏偏吐出傷人的說話。
0 t* U* k: P! I9 ]$ v' s& r 沒有用的嘴巴,最好啞掉算了。8 P) ]' L! l2 e- ?0 }6 y1 `& l
抱不緊愛人的手,最好爛掉算了。
. m: s5 r, i; Q4 s; t ……有時候他會想這些悲觀的話。但心裡卻比誰都明白,其實他還是在等待的。一直等待在那個人再度打開大門的時刻。
% y2 s. \ \) {9 j+ x h 不論是在那個人在被傷害後落荒而逃之後,還是始終不願走過那條界線的這個時候……5 h Y5 }. |9 k0 r* ~- b
永熒再度嘆口氣。把紙條重新變回星星,一直被翻來覆去的幸運星已經有點殘舊。要是一百顆不夠,那麼每天都摺上一顆的話,五年後,十年後,那個人會不會願意再看自己一眼呢。: D& G/ z2 L8 {& @/ F7 a
想著明天去買紙條和大瓶子的時候,卻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輕輕呯的一聲在清靜的家裡特別明顯,卻夾雜了一聲叮噹─
+ p. e% k8 |" n, n: m 原本彎下腰的永熒,幾乎是倉皇的抬起頭,明明身體已經挪前了,雙腿卻移不到門邊。若果那只是錯覺,若果打開門後發現空無一人的話……9 [# Z: f5 ^" T3 w
門鈴卻沒有再次響起。
" H# J. @8 ]2 T/ x! x' l# h4 V 永熒緊緊的盯著大門,彷彿這樣它就會奇蹟似的自動打開,但無論他怎麼看,卻還是動也不動,一片平靜。0 a c3 {4 n* C& k1 @
果然是錯覺嗎。永熒無奈地搖搖頭,再度彎身想拾回筆,在手指碰到地面的一瞬間,卻像彈簧似的跳起,盡力衝向大門。+ u+ p3 h+ C; N9 @1 w
即使只是假的也好,即使會失望也好。但不嘗試的話,也許機會就會溜走。 k4 {0 r3 O% {3 w; M5 O. S: X8 O
他像是用盡全身氣力般,喀地扯開大門。門外那個瘦削蒼白的身影,甚至還來不及說話,就被用力地抱進懷中,像是要揉搓到體內似的,緊緊不放。
7 k* c4 w3 W0 K 「那……那個……」臉色漸漸由白轉紅的男人,輕輕掙扎著說「我,我把房子退了……也把工作辭掉了……」
' O: H @2 Q2 W5 g9 z3 n& a7 A9 F 永熒什麼都沒說,只是怕那個身影會突然消失似的,用力抱住。
3 `# s R0 J" B& B0 d& R8 P3 W* V+ Y 「我……我現在,只有你了喔,你,你願意收留我嗎……」 Z* g/ m. `% T- T/ E) t" T
男人顫抖的詢問著,一雙手卻不受控制的,緊緊攀上了厚實的背。在發出像貓般的嗚咽聲後,男人把臉埋到永熒胸前。
( }) D+ o' H8 a" M 然後在一聲細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中,永熒終於聽到自己想要的句子。& d- |& m2 L Z3 A7 x# T
「……我回來了……」' f' M( ^/ p0 x2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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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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