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那年的三月,扬州突然下了好大的雪。漫天的飞着,洋洋洒洒,像是那年的桃雪,只是那惨淡的白色,有些让人心悸。。烟,花,那些被宠坏了的烟花,就像是与这里丝毫不着边际般。扬州,那被永远的封进诗歌的扬州到哪里去了?
]# A% ]1 @* R* m4 T% h9 u+ p z/ F 雪,好大的雪,我披着上好的裘皮锦袍,原本桃红色的脸如同这雪一样的苍白,灿烂的笑着。. w' O7 M8 K5 M# _: S* w" M1 ]
“你是越来越不懂得爱惜自己了。”你走过来,轻轻吹去挂在我睫毛上的雪花,拉着我的手向轿边走去。+ ^' ~, s5 b! f' U0 j
爱惜,爱惜了我自己让你更快的离开我吗?在金陵,惜梅是否还在等待你回去完婚,等待李府的花轿吹吹打打的上门;而我,就应该守着扬州,守着那份烟花三月的回忆,就在这儿等?这样的等待又会是多久?
' \( {6 P% p% M* E. a 我想,你是清楚的,我并不是人,而是一只小小的桃夭。这也是你爱我,却不敢娶我的原因了罢。那一年,你从我门前过,正好瞥见了从半合的门中探出头得我。惊鸿,就再无法忘记了。那么意气风发得李郎竟然下马与我攀谈,而我,在这里等待了那么多年的我,就心甘情愿的被你藏了娇。$ j3 B% V! ?9 M/ ?
你一直说我很美,美得像院子里泛红的桃花。我美吗?其实是不怎么美的。只是你的前世还欠我一段情罢了,于是牵牵连连:剪不断,理还乱。原本,我想这一世应该能将前几世的夙债偿清了吧,那么我便零落成泥,不再为妖,早早的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换一身模样。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罢,不再与你纠缠着,痛苦着,磨折了灵魂。9 f( ~" T# T$ M
可是你,在金陵,还有一个惜梅妹妹。
1 b5 }* T6 Y* j% O# p9 f' [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感觉好吗?两个人从小认定了对方,就是人们常说的两小无猜?
7 \$ R) m" f9 Y6 o6 f$ r' @8 V1 j9 M3 A 这种感觉我是不曾有的,因为我只是小小的桃夭。
4 y8 t. d' Q- W% h- ]0 [5 U 和你其他的女人一样,我抚琴,泼墨,招待你的朋友,看你匆匆的来而又匆匆的去。你常笑我是个不懂得吃醋的女人,其实哪里是我不会吃醋?只是我不愿意,不想破坏只原本就不多的聚首时刻。
" X- I& S V' b/ D/ p 你说,如果你不是江南织造的公子,定会携着我的手看遍天下的奇妙景色。看遍天下的景色有何难,使上一个法术,一天就能走完天下的山川大河;而我想的,只是与你携手。你说,如果没有惜梅,你定会只和我一人厮守;可惜这人世,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 i# j& b3 \; b- d. n; U4 f4 q
我想,你是清楚的,我不是人,而是一只小小的桃夭。你从不问我,年复一年,为何我的容颜不变;你从不问我,为何我院落的桃花,一年四季都艳丽的开着;你从不问我,为何春季一过,我就开始体弱多病。
5 D8 k. A* x6 |& T5 v 李郎啊李郎,你知道不知道,一片桃花的生命就要谢了?- w6 {# O& P t% X* m4 p! H'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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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6 {. K" \9 E8 o4 u4 d- o5 a# Y) }, x 母亲说,我出生的那天,院子里最后一片梅花也谢了,她很舍不得,所以就给我取名叫惜梅。奶娘说,一个人叫什么样的名字,也就会有什么样的性格,那么梅花是什么样的性子呢?
: l' Q% ~, @* a. J, y0 \7 i5 \ 我想,我是没有性子的,只是很美,像是十二月里灿放枝头的梅,在窗户纸上剪出一抹疏影,也就这么让人远远的望着。没人能接近我,更没人能理解我。我在这个家里,可有可无。不像那大我三岁的姊姊,十四岁那年便进了宫闱,带给了家里无尽的荣华;也不像那依然年幼的弟弟,将来会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我就是我,那个无足轻重的三小姐。, Q( M$ L7 F! f
或者说是丢了脸的三小姐。
9 h5 Q1 u8 Y. Y4 r* s+ D 我的出生,是为了一个叫李谨的男人。当4岁的我被人带到他的面前的时候,大人们都告诉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的天我的地。我偷偷的抬头望他:只是一个八九岁光景的孩子,大大的眼里藏不住英气。那时候的我想,原来天地长的就是这个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很傻很傻。
9 K) I1 K( E! q6 u0 V: m% U 再见他就是我16岁那年了,上元节的时候,坐在轿子里偷偷的瞄了一眼和友人在酒肆里凭风,一袭白袍,竟然让我看傻了眼。奶娘推推我:“这就是你将来的夫君。”我羞红了脸。从那之后,我才真正的明了,为什么他们要说你是我的天是我的地。. O( F2 x! R, A! o# x6 k: o9 P
从那天起,我就一直盼着,盼着你骑着马来接我。丫鬟厨娘们私下里都在笑我不知羞,她们哪里能理解我的心思啊。有一个如你般的夫君,妇复何求?, ` n7 Q4 t+ t
一年又一年,我一直在等,韶华一年又一年的逝去了,你仍旧没有来。我仍旧在绣楼里等着,等着,时间长了,人们的风言风语也就传进我的耳朵里了。他们都说,你是不愿娶我的,只是难违父母之命。我苦笑着告诉自己,你只是暂时还没发现我的好。
/ [* u$ \/ d1 c9 C 可是我好吗?我不识字,也不太懂得画画,虽然做的一手好女红,但李府这样的地方,想必也不需要我来替一大家子人张罗衣裳。也许,我在你的眼里就是个无用的人,可是我却是如此的爱你。
+ x; w6 F& E" A# E' \ 爱?你要嗤笑我不懂爱吗?
6 X: Y0 n$ g4 T1 E# r# m 我懂。爱就是一生无怨无悔的等待,等待你的归来,无论是从哪里。* i/ b, S5 R7 V3 ~5 r$ V
听说她是个不怎么美的女人,却生着楚楚动人的眼睛;也有人偷偷的谣传,说她是妖不是人。我没有见过她,但我知道,你是真心的爱着她的。否则,你不会一到春天就急着要下扬州。# Y/ ^3 k& P. S2 T" Z' H4 P
烟花三月的扬州,是否你的眼里只有她呢?
# S$ }; d, k" h6 X7 J8 B) A 李郎啊李郎,如果你要我说不怨不恨,那真是假话。我不明白,从四五岁开始等着你来迎我,到了如今已是20岁的年纪了,为什么你还没有来呢?毕竟,毕竟,你我相识的时间比她要早啊!
R. F0 e" X. Z' { 三月,三月的金陵居然下起了雪,那寒梅似乎又要绽放……,它可知道,这并不是它的季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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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只爱过一个女人,不管是现在还是从前。她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也没有惊世的才情,但是她爱我。我知道,从见到她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不是人,而是一只小小的桃夭。
+ y8 G+ m# j6 ~1 R 隐隐约约,记得,在上一辈子,当我还是一个僧侣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轻轻柔柔的闯进了我的世界。我站在满眼的桃花树下,她,一片小小的花瓣,呆呆的落在了我的肩头。是她精心算计的也好,是巧合也罢,我发现自己身体里有一种情感被触动了。那是出家人不应该有的感情。/ e. y q% M+ x* z+ D0 I
在佛主面前,我犯了一个大错。我说,下一辈子,我想当普通人,和她一起厮守。2 b, H; g5 c, Z" J6 b! f% g+ D4 J
于是,这一世,我为江南织造之子,满腹经纶潇洒俊逸还有一个金陵最美的女人将要成为我的妻子,可是我不在乎,我喜欢的,还是那片小小的桃夭。在扬州的烟雨中,我看到她了。
! _" d( l; Q% Q2 V; k/ R4 i 她小小的身躯偎在我的身旁,就像是前世的花瓣,稍微一用力就要零落。我恨不能将她就这么狠狠的揉进我的血液里,让她中有我,我中有她,可是她却哀怨的告诉我,她是来了却情债的,还完了,就走了。$ F; ? k6 d! y! b. ^
我想跟她在一起,生生世世,看尽斜阳。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桃夭就是那个人,我认定的那个。可是,我还有一个惜梅,一个一出生便成为了我责任的女人。4 {% i7 S7 M( z6 \" O
从前,我没有想过,什么是责任,但是面对这样一个以我为世界中心的女子,我却无法将她抛弃。
" l( _6 f+ K$ W9 V5 K! l' K2 B 第一次看到惜梅的时候,她只有三四岁的光景,怯生生的眼睛只敢偷偷的瞟我。虽然她是美的,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却不是我的桃夭。有时候,我不知道,上一世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隐约的记得,曾经,我搭救过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想必,这一辈子,她是来报恩的吧。其实,那又何必呢。我之余她有恩,她之余别人又何尝不是呢?这样的夙情,要经过多少世才能理的清楚?
$ ~. @( y9 o! o2 ` 我就这么躲着她,让自己浪荡的名声传回金陵。她却并不在乎,微微的笑着:“他是我的天我的地,我未来的夫。”+ i+ ]8 s# `0 }% h$ F2 l. p
这一个夫字,伤得我好痛。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担待了这个名字却又无法承担照顾她的责任。她的美丽,她的不善妒,她的痴情,如同一座座山峦压在了我的身上。( J) s& N6 `+ `( S9 S; O; f7 w8 S7 i* K+ T
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
]" `$ ?- b7 C* [( N4 o 三月,江南烟花缭绕的三月,天上飞起了雪,带着桃花瓣的形状,却是伤感的惨白。立于二十四桥桥头,没有明月,也不见美人,只有我自己苍凉的影子,倒影于湖中,不知所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