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凌_girl 发表于 2011-1-4 19:47

爱与痛的边缘

本帖最后由 冰淇凌_girl 于 2013-12-1 08:36 编辑

女人是一种能力超强的寄生物,就算只有点点温存,她们也会不顾一切的依附,并称其为等待与希望,真是蠢不可及啊——童靖阳 (壹) 方若绮逐字逐句推敲着合约上的语段,然后摇头,退回王瑞恩。沙发上玩弄手机的黎华忽而止住,琥珀色眼瞳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望着面容逐渐凝固的导演。“你想怎样?”王瑞恩开口,语调低沉得听不出一丝情感。若绮明白,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我说过了,我不要这样的合作。”方若绮睁着无辜大眼,细长手指瞬间点在合约某处,“你知道的,只要有他,我都会拒绝。”“……这是很好的机会。”王瑞恩皱眉,看似苦口婆心。“噗。”尤似听闻哪个笑话,若绮忍不住笑起,“瑞恩,你不用这样跟我讲啦,我不是那种刚出道的小女孩耶!”啪——宽大手掌用力拍在白纸黑字上,刹那,王瑞恩已勃然大怒:“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嫁你啊。”若绮收敛笑,语调轻快。她仰面,直视瑞恩的眼瞳,带着些许少女的憧憬与羞涩。 那是入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也是此后方若绮人生的转折之所。当她双脚踏出全球影业时,红晕的容颜突然冰冷,眼眸更是空洞而无力。湛蓝晴空下,缕缕秋风袭来,吹乱她披肩长发。 (贰) 夜晚,风夹杂刺骨寒气,扑面涌来。熙攘的商业街上,满目可见种种斑驳霓虹。方若绮颤抖地裹紧身上看似并不厚实的外衣,而头顶上方那巨大的“PUB”标志此刻正毫不遮掩的闪着耀眼光芒。她犹豫的低头,白齿紧紧咬住冻得发紫的下唇,而后又突如下定某种决心。深吸气,在扬头的瞬间,用尽全力冲进时而开敞的大门。如此意外之举,不时引得周围人好奇的侧目。 里面是一片繁乱的世界,眼花缭乱的彩灯伴着舞池中央拥挤的人潮,时而张扬,时而微小。方若绮缩着身子,小心穿过人群,在经过一条窄小的过道后,驻足在角落最偏僻的吧台前。“童靖阳。”许久,她道。“方若绮?!”男子回头,略感诧异,后又轻笑,“哼,你也真够大胆。”“我打扰你了吗?”她问,耳边仍充斥着强烈的舞曲。“没。”他跳下吧台,伸手拉起她,径自朝着刚走来的方向。 舞池中热闹非凡,舞池下摇手呐喊。方若绮始终不懂PUB存在的理由,也不晓得为何竟让人痴醉到如此。但童靖阳说,不管一件你看起来多么荒谬的事,只要它存在,就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那时,方若绮才猛然发觉,原来童靖阳的眼瞳是湖水般那种幽远的蓝。 远离了PUB,紧跟着迎来街上阵阵寒风。若绮抬头,在遥不可及的夜幕下,只有零碎的星辰点缀,月光朦胧的躲至浮云背后。“以后别来了,这不适合你!”童靖阳站住脚,黯然抽回手,“有事电话联系。”“是不是无论我拒绝多少次,他都不肯放弃黎华?”若绮问,柔弱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当然,谁叫黎华是票房保证呢。”童靖阳轻蔑的笑道,瞳孔的色彩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王瑞恩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想嫁他。……你知道的,从见他第一面起,我就时刻幻想能成为他的新娘。”若绮看着童,声线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那他怎么说?”童反问,眉语上挑的同时,眼神迸出敏锐的光,“你可不要犯傻。”“可是,我很想傻一次。”若绮笑了,笑得茫然而不知所措。 (叁) 王瑞恩一次次的提起话筒,可在指尖轻触按键之时,却又匆忙放下。桌上的角落仍摆着那份合约,他无声的拿过,面无表情。 黎华站在屋外,静静掐灭烟蒂后,推门而入。“见灯亮着,就知道你还没走。”黎华开口,语气是一贯的清冷孤傲。“收拾完就走了。”虽诧异他的造访,但王瑞恩的脸上仍堆砌出微笑。他转过身,顺手将合约塞到书架最底层。“很开心吧,今天终是了了这么多年的夙愿。”黎华云淡风轻的笑,然后掏出烟盒,从中取其一后放到鼻下嗅闻,“不过没想到方若绮那小妮子还真看上了你。”“能不能不要把她牵扯进来?”瑞恩抬头,眼眸忽闪怒意。“不能!”琥珀色双瞳先是一愣,而后斩钉截铁,“王瑞恩,不要忘记当初是谁给了你这一切。”“……好,我知道了……”他垂下头,不再言语。 后来,黎华离去后,瑞恩独自坐在窗边,守望外面的片片绯红。冷月依旧淡漠的挂于天际,俯视一切。再后来,他忽感睡意,于是起身走进浴室。浴室的墙壁镶满纯白色磁砖,上面隐约覆着一层很浅、用白色线条勾勒出的类似于翅膀的图案,远远望去宛若置身于整片天堂——这也是全球影业唯一没有依黎华旨示装潢的房间。无人时分,他喜欢静静的站在这里,反复观望镜中折射出的那个早已疲惫不堪的男人,而又是每次,他也不由得掩面哭泣…… (肆) “昨晚本想给你打电话,但忙起来就忘了。”王瑞恩苦笑,略带歉意的挠头,“岁数大了,记性果然也跟着减退……”“谁说的?!”话未落,若绮紧跟着不服气的站起,半躬身子将脸颊凑近,“你的皮肤明显比黎华好多了嘛~你看,连白头发都没有!”“你、你不要离这么近,被人看到不好!”王瑞恩下意识躲避,小心推开她。仰面制止的同时,忽然四目相对。“你……很讨厌我?”头顶上一方蓝天,女子突然愣住,眼眶微湿。王瑞恩低头不语,任秋风卷起层层叶片。 清晨的公园静谧而幽远,在一棵高大的绿松前,方若绮与王瑞恩席地而坐。其实,他们原本是并肩坐在长凳上,可闹别扭后,若绮执意如此。王瑞恩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陪她一起。但途经此地的晨练者每每偏头,投出诧异的目光时,瑞恩总感不适,而一旁的若绮对此却置若罔闻,头依旧低垂,双臂盘绕着膝盖,手指在地上胡乱画弄着什么。 “若绮,你的幸福不是我。”许久,瑞恩转面,脸色凝重地望着身侧女子,“你只是妹妹。”“……妹妹就不是女人吗?”她没有抬头,却停下指尖的动作。“是。但妹妹和女人是两个概念,你明白吧?”“总之,你不会接纳我,对吧?”“对。” (伍) 之后的两天,若绮向经纪公司请了长假。在未获准许的情况下,她亦然关掉手机,潇洒离去。于是,那有着一头长发的清爽女孩便如蒸气,迅速消失在公众视野。然而转年三月,方若绮凌晨出现在童靖阳家楼下的照片被赫然登上娱乐版面。然后,在那个纷杂的演艺圈中,竟引起了阵阵轩然大波。 春风夹杂着绿意,笑颜如花的吹过男子高高抬起的手腕——此时,童靖阳正踮着脚尖,费力的在书柜顶端那一摞紧贴一摞的报刊杂志中翻找着某年报纸。“该死的女人,当初告诉过她不能码这么高!”他眉头紧锁,低语咒骂,皮肤却无意中被棱角刮出血痕。啪——一声巨响。他来不急仰头,甚至无法看清究竟发生何事,一摞报纸便如铅球轰然掉落。于是说,除脑袋被重物压下的痛感不计,可那引以为傲的发型却瞬间被砸成鸡窝…… 翻开一年前的旧报纸,娱乐头版便是童古相恋的消息。童靖阳坐在暖阳下,手中悠闲的端着咖啡。他无意偏头,不经意瞧见报上已隐约泛黄的照片——深绿色眼眸,淡紫色眼影及唇彩,还有始终高傲却又略带羞涩的面容。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个时候的他们到底算什么。或者,直到古芊菁离去,他也不晓得他们是否真的开始过。 傍晚,斜阳西沉。方若绮乔装打扮一番后,提着鼓鼓的旅行包出现在童家门前。“干嘛?”童靖阳开门,斜眼审视,然后撇嘴,“难道你还嫌新闻版面不够大?”“如果你放任我自生自灭的话,我可不保证会怎样哦!”说着,方若绮左眼微闭,拇指合成相机状,冲童靖阳狡黠一笑,“这姿势不错,卡擦卡擦~”“你很闲?”小童眉角上挑,微怒。“哎呀!”若绮突然止住动作,大呼,“终于想到了~标题就拟‘狼先生怒将方若绮扫地出门’!嘻,感觉还不错!原来我也很有才呀~”“……”童靖阳无语,目不转睛的盯起面前的跳梁小丑,眼瞳渐渐眯成细缝。接着,他又猛然扬起右手,刹那定格在方若绮上方。 “喂!”女子下意识后退,语气不快的反问,“你说过你不打女人!”“女人?!”童靖阳一愣,挑眉微笑,“在哪里?我怎没看到?” (陆) 一杯咖啡,一杯牛奶,一杯果汁。方若绮满意的点头,举起杯子各饮一小口,然后回身,笑望整理卧房的童靖阳:“真是辛苦啦!至于阁下刚才的不雅举动,本小姐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好啦~”“再说一遍,我只是拽你进来,不是打你!”童靖阳抬首,凶狠瞪着笑颜逐渐得意的女子,“劝你好自为之,不要给我得寸进尺!”“安啦安啦,等筱筠蜜月回来我立马走人!”若绮不耐,笑着摆手,后又摇头叹气,“房子作违约金抵债,现在我可算是一清二白了。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哼,”童扭头瞧她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不禁冷嘲,“我看这叫作茧自缚,怨不得人。”“喂!”若绮明显听出话中意味,顿时怒火中烧,“你嘴巴能不能别这么臭!”“行呀,”童靖阳翘眉,双臂环胸,正色道,“那你说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咳,”若绮尴尬地垂头,假意思索后,笑靥如花的扬起,“你觉得三岁小孩能理解大人的意思吗?”童靖阳挑眉,不以为然:“你以为我是笨蛋?当然不能了。”“那就是啦,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若绮偏头,睁着无害的大眼。“……”童靖阳语塞,眉角狠狠翘起。“哎呀,别气别气,我也只是原话奉还而已~”方若绮窃笑,随手端起牛奶,迅速跳下餐桌。几米距离一路小跑到童靖阳身侧,神秘兮兮的开口,“其实来之前我有去找阿威,但你猜我在门口见到什么?”“……”“说起来真难为情~”若绮犹豫,双手捧着红晕的脸颊,后又悄悄凑近小童耳畔,“他们正在做通常男人见女人都会做的那种事呢!”“……”童靖阳听后,铁青的脸渐渐有了波动。他放下床单,盯着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女人。方若绮叹气,继续道:“真想不到,原来阿威也……哼哼,总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罢,若绮偷偷瞄向小童,纯黑的瞳孔转了些许,又道:“我估计关古威这次气大了,看着真粗暴……晓爱好可怜,要是我一定痛死。”“……方若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可懂?”“……” 窗外一片昏暗,小童轻倚着窗框。淡淡月色倾泻而下,撒满他半个臂膀。白天特意翻出的报纸此刻正安静睡在茶几上,他偶尔回头探望,可在眉语渐渐凝固之时,却又匆匆别开——如果说当年童古的绯闻是意外,那这次的童方便是误会。可是,有谁相信这会是美丽的误会?不晓得大洋彼岸的芊菁是否了解,或对此也一笑置之吧,然后庆幸当初并未因这个冷酷的家伙而留下……是的,在那时候,他已然追到机场,但没有出现,反是隔着厚重的玻璃傻傻望着即将远去的女孩…… “那时你为什么没有现身?”很久很久以后,若绮偏着脑袋问。童闭上眼,静静回响飞机起动时噪杂的嗡隆声。“因为我没资本。”在若绮以为他依如平常那般沉默时,耳边忽然传出一句回答。在那瞬间,她眼中的童俨然变了模样,不再似曾经的冷漠淡然,反却是陌生且又深情的男子。 (柒) “都是你干的好事!!”在黎华愤怒的把最新一期的娱乐杂志扔向王瑞恩时,他并未躲闪,而是任由彩色墨迹与精美铜版纸制在脚下散开。接着,瑞恩低头,清楚看到照片上若绮那大大的笑脸。他俯身捡起,擦拭掉上面的尘土并重新交还给黎华后,默不作声的离开。 多少个午夜梦回,多少个胆战心惊,他颤抖的接过白纸,漂亮楷体圈定下黎华所看上的每个新人——从最初的席若芸,至如今的方若绮……是的,黎华欲要打造自己的演艺帝国,所以他需要帮手,更要服从于他的臣民。他曾说,演技算什么?实力算什么?只要有人脉、只要有手段,区区艺能天王又岂在话下?那时,王瑞恩只静静的听着,满面狐疑瞧着黎华隐约泛起幽暗光泽的琥珀色眼瞳。然而,即便最初的一刹囊尽种种荣耀,但也随之被贴上花瓶、偶像派等标签…… “当我怀抱梦想、不自量力的冲进演艺圈时,竟被黎华告之成功并不需任何功底与实力,只要安静如洋娃娃那般听话便可……后来,别人用近十年努力换回的金像奖,我却一夕可得……当时,所有人都称赞我、夸奖我,可除了王导演你……没有任何一个剧组肯再给我角色……芬芬偶尔指着电视屏幕,问我何时能演不一样的英雄?每次我都无言以对……望着前辈们炉火纯青的演技,即使夜里对镜子练习上万次,但却依然表现不出角色本身的那种气韵……或者,这也就是我无人问津的缘由吧。王大哥,你晓得对我而言……这是怎样的一种心理落差吗?” 在林立翔前往美国百老汇前夕,他托人谨慎将此信送到王瑞恩手中。烛火摇曳下,瑞恩微闭双眸,明亮火光印红了他满面愁容。可脚旁那堆已燃尽的纸灰,毅然彰显着他默许立翔离去的抉择。就这样,刚拿下影帝头衔的男子便不留痕迹的如风般散去,而整个演艺圈依旧平静如水。 直到一周后的某天,黎华方才后知后觉。他质问王瑞恩为何没看住林立翔?瑞恩笑言:我还没这个特权。然后,王瑞恩起身走出屋子,再然后,没了下文。 事隔两年,林立翔仍是音讯全无。然而,每次无意想起时,王瑞恩的内心总涌起阵阵暖流。是啊,即便与恶魔签下契约,但在能力之所及的范围内帮忙那些有梦的人追逐梦想,却又如此的自豪与快乐。梦想并非一朝实现,梦想也并非暗渡陈仓,它需追梦人一步步的点滴努力,抛弃功与名,用最真的心与最初的愿认真向着起始的终点奔去,不曾更改,不曾放弃。有时,瑞恩也异常羡慕抛下一切的林立翔。因为他对戏剧的热爱与执着,早已让身为导演的自己自愧不如。闲暇时他扪心自问,为何不能像立翔那样潇洒离去?思考许久后,终是得出两字——名利。原来,无论怎样的新锐导演,终究也逃脱不掉欲望的纠缠。 (捌) “老师辛苦了,明天见。”关古威轻拉帽沿,笑容和煦的走出录音室。夕阳余晖弥漫整个街头,抬眼望天,湛蓝深空也逐渐失去光泽。阿威沐浴着残阳,直挺腰间,大大的伸着懒腰。“好舒服啊。”刹那,他亦如孩子的纯真,满面笑容而不拘小节。童靖阳定定的站在身侧,思索片刻后,终决定打扰这黄昏中的宁静。 “关古威!”童靖阳出声,迎着夕阳走来。“嗨,童靖阳。”阿威回身,依旧笑容可掬,“你来找映彤姐谈通告?”“我来找你。”童微笑,直切主题。“哦。”关古威诧然的点头,仰面瞭望天边的浮云。“昨晚你在家?”童靖阳问,郑重而其事。“啊?”关古威下意识的扭身,满面疑问。“方若绮说去找过你。”他开口,继续说道。“不可能吧?”阿威皱眉,神色认真,“我昨天一直在录歌,今早才刚回家。”“…………”“怎么了?”见童不言语,关古威又小心询问。“没事。”童靖阳突然笑起,侧身拍着他的肩头,“关古威,给你个忠告,以后千万不要和演员打交道!”言罢,童径自走下台阶。 远方星辰渐渐探出光亮,在明与暗的交界线,独自徘徊等待。关古威望着童渐远的身形,忽然觉得也许他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冷漠,又也许……甚至还能成为朋友。然而,在想起那句所谓的忠告时,他又莫名的摇头——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童靖阳到家时,天完全暗下。客厅的电视机上依旧絮絮叨叨播放着每日新闻,若绮斜靠沙发,遥控器被轻轻托于掌心,但却已然睡去。童起身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抱出毛毯覆她身上的同时,温柔骂她是个傻丫头。在一旁的餐桌上,则亦然摆放着若绮特意留下的饭菜。那是三月里的最后一天, 圆月挂梢,月色如水的笼罩着男子柔和的侧脸。 (玖) 四月的第一天,王瑞恩正悠闲的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的玩着纸牌游戏。咚咚——忽然,门外响起阵阵敲门声。他低头看表,确认九点这个时间黎华肯定不会出现,但还是起身。然而,开门后发现此时竟空无一人。他想起这或许是谁的愚人节玩笑,便又觉得无所谓,笑着离去。咚、咚咚——大概过去十分钟,声音再次想起,只是这次略显急躁。他放下鼠标,心有余悸的盯着门口,直到外面响起轻脆的女声。“王导演,你在吗?我是朱莉。”瑞恩颇感疑惑,平常素无交集的此人怎会突然到此?可出于礼貌,他还是站起,恭敬的开门。门开的一刹,身穿短袖T恤的朱莉将厚实的记录本紧抱胸前,看似犹豫且极度不安。“你好。”瑞恩首先开口,接着退后一步,示意请进。“你、你好。”匆忙问好后,朱莉侧身,一脚踏入向往已久的王导的办公室。“特意来有什么事吗?”王瑞恩俯身倒水,然后微笑着递到她手中。“嗯、那个……”朱莉欠身坐在沙发上,小心接过水杯,想了想,说,“我听说王导演下部电影的女主角还是方若绮。”“有问题?”瑞恩反问,好看的薄唇渐渐弯起弧度,“若绮是个很有潜力的演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低头,指尖紧紧贴着水杯,“其实,我收到一封匿名信,关于若绮……”“哦?”瑞恩愣住,稍稍迟疑后,唇边再次泛起笑,“难道她和童靖阳又有了新进展?” 阳光透过窗子渐渐照亮桌上浮尘,朱莉埋首,杯子在紧握的掌心里微颤。王瑞恩轻倚桌角,眉头紧蹙的同时笑容逐渐僵硬——他不清楚朱莉沉默不语的缘由,也不懂既已选择前来又何必如此的难以启齿?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与他无关。瑞恩抬眼望向挂钟,分针已然接近半点。他回过身,随手拿起几个本子,说:“一会儿要开会,要不你先在这坐会儿,等我回来再谈。”朱莉抬头,发现高大身型此刻正慢慢的朝屋外走去,她猛如触电般站起,不经意泼洒掉玻璃杯中的清水。“怎么了?”王瑞恩顿住脚,关切的问。“方若绮被强奸了。”她惨笑,淡淡的回答。 在那个刹那,所有的美好于瞬间崩塌。王瑞恩的心亦然被震怒,他不可置信的摇头,威严恐吓着若是造谣生事,那其不可言喻的悲惨下场。朱莉眼睑低垂,静静的听,但却终是轻喃自己并未撒谎骗人。后来,王瑞恩静下后,朱莉将那封信交到他手中,承诺只需看过即知晓一切,虽然她已将此事尽力压下,但终究能埋藏多久并不晓得,况且若绮那方面也……所以,为了电影,还是放弃她为好。王瑞恩没有说话,眼神呆滞的盯着远方。朱莉站在原地,凝视许久后,哀叹着离开。在门被带上的一刹,他终是无力坚持,双腿一软,立然瘫坐在地。 (拾) 午夜,寂静时分。王瑞恩安静的坐在宽大的转椅上,身子斜靠椅背,双手无意识的搭着桌面,而左手下方则亦然压着白天朱莉特意留下的那封匿名信。其实,自她走后,他多次拿起,但在信纸被掏出的瞬间,却又急急放下。是不敢面对?还是不愿面对?他不晓得。或者更准确的说,他是在害怕——他怕若绮受到伤害;他怕媒体舆论的攻击;他怕那看似普通却又极其诡异的信封中埋藏了何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有时,他也真想狠心一把火将信烧掉。可是那样,真的就能回归到原有的平静吗? 在全球影业东面走廊的橱窗上,摆放着每年获奖电影的宣传海报。从左边数起第三个,便是王方首次合作的《月光宝盒》。海报约长一米左右,背景是夜幕下的村庄。若绮身披白纱,手捧半开启的棕色木盒,满怀憧憬的仰望着天边淡黄色月光……其实在海报完成之初,瑞恩并不满意,也一度要求工作人员重新绘制。然而,若绮却异常喜欢,倔强的想要保留下它。因此,无论工作还有休息,只要有时间,她都把她所理解的、关于海报的意义讲给他听……直到讲到第十个时,王瑞恩仰面大笑,承认彻底被这个女孩说服。而当时的事实也证明,这个海报的确很受欢迎。自那时起,瑞恩渐渐感觉到方若绮的与众不同,他总是不轻意的把她捧在手心,视若妹妹般的疼爱……是的,他一直明白,她只是妹妹。 现在,如此残忍的事悄然发生在这个如玻璃清透的女孩身上。身为兄长的他,又该如何面对?白炽灯下,王瑞恩冥思苦索……——如果你无法了解事情的真相,那也就无法找寻可解决的根本之道!刹那,王瑞恩恍然听到传自耳畔的男音。他蓦然抬首,窗外依旧漆黑。掌心的信封已然被攒出褶皱,王瑞恩垂下眼帘,犹豫再三,终是屏住呼吸,毅然决定揭晓这未曾可知的隐秘…… (拾壹) 走出医院时,天已微亮。四月的风,仍夹带着不甘离去的寒意,悄悄袭向路边稀少的行人。王瑞恩站在路旁,双臂环肩,冷颤着裹紧上衣,而后仰面,遥望东方那若隐若现的红光。不知为何,当光束逐渐扩大且愈发强烈时,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虽然,这也只是万千之一中最为平常的一天,但在那时那刻,他竟似已忘却昨夜所有痛彻心扉的哀伤、以及追悔莫及的悲痛。而眼前红日亦如暮鼓晨钟,不断预示着每次也即是新的开始。或者说,人至痛则无悲。因此,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足可改变一个人那时心境。 片刻后,天完全亮起。王瑞恩斜身坐在路边长凳上,静静对着手机屏幕上若绮的名字发呆。其实,他已想好那个女孩的未来,但仍需一个更加坚定的决心。昨夜,他如野兽般疯狂寻找着欧凯文的办公室。即便他不清楚他是怎样的外科医生,也不晓得他是否了解若绮的艺人身份。但是,他要见他,马上!汗水沁湿鼻尖,脚下的步子回响在空荡的走廊。每狂奔一步,信上的语句便犹烙印,狠狠抨击着他的内心。王瑞恩拼命的挣扎呐喊,可得不到丝毫回应,反却留下更大的压迫。后来,不知过了多久,狂奔的脚步止住在急诊室门前的走廊尽头。瑞恩侧身倚靠墙壁,呼喘着粗气,洁白的衣领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打湿。 还有什么可说,又还有什么可问?秋天、公园、绿松……王瑞恩,你根本就是个混蛋!那天,你凭什么把若绮独自留下?那天,你凭什么不回头看她一眼?即使现在找到欧医生又能怎样?你有勇气告诉他,方若绮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吗?王瑞恩,这样的事……你又该如何补偿!身子擦着墙壁滑下,墙灰涂满衣背。此时的他如同耍赖的孩子,任性的坐在冰冷地面上,双手紧掩面部,遮挡掉所有光线。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如果不信,你可以去找回生医院的欧凯文,问他是否在去年秋天为方若绮诊治过擦伤。小记者,我也不易啊,现将这天大的秘密泄露给你,无非只为得一口饭吃。假如您觉得这消息还够劲爆,那烦请您在电视台帮我留意个活儿,我三天后会去找你。唉,说到底我也不愿如此,方若绮毕竟是个不错的演员。可我要再继续这样游手好闲,我老婆孩子非跟人跑了不成!……不过话说,那天晚上她怎么一直待在公园的松树前啊,难道在树下埋了宝藏?嘿,您别嫌我俗,这世道本就人为财死、鸟为食死亡……”

冰淇凌_girl 发表于 2011-1-5 11:41

本帖最后由 冰淇凌_girl 于 2012-11-27 21:04 编辑

(拾贰)
当若绮再次用象棋痛快的把童杀得片甲不留时,童只得起身、皱眉,脸色极度难看的走进厨房。水池里堆放着成山的碗筷,他撸起袖子、用力拧开水龙头,刹那,温水便如清泉般涌出。方若绮嘻笑着收拾好棋盘,挑衅的瞥他一眼,接着拿过靠垫,一头倒在舒适的沙发上。童靖阳默不作声的握紧洗碗布,认真擦拭碗筷。然而,右手手背却已然青筋爆出。
“喂,我收到一条短信,王瑞恩的。”不多时,方若绮闭合双眼,漫不经心的说,“他问我最大的幸福是不是他?”童手下的动作略微顿住,他抬眼望向若绮。但因角度与方向,终没能看清她的神色。若绮慵懒的翻身,脸颊死死埋进沙发缝隙:“我问他能不能给我幸福。”“你希望我迎合你的口气?”童靖阳挑眉微笑,双手用力浸泡在池中,水漫漫没过手臂,“不过,你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童靖阳,谢谢你哦!”若绮突然跳起,欢快的跑到小童身侧。暖阳穿过通透的玻璃,渐渐聚拢在女子周围。方若绮睁大双眸,姣好容颜被薄光镶嵌上一抹金黄。她定定看着童,再次温柔的笑起:“谢谢你长久以来的包容……”童靖阳原本只安静履行着愿赌服输后的恶果,而这两声谢字出口后,他蓦然抬首,心却也仿佛被震动。他无法叙述清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似乎是茫然游走在激动与感动的夹隙。但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发生过什么,他都希望面前的这个女孩能够快乐。若绮偏头,悄悄注视他的神色:“喂!你可不要说你舍不得我哟~”“……”童回身,不甘落后,“真是抱歉,叫你失望了。”“哦~我就说嘛,冷漠如你,怎能这么轻意的就被感激涕零了?”方若绮撇嘴,满不在意的摆手,直指书房,“我想进去瞧瞧~”“为什么?”童靖阳退后一步,眼神开始不自觉的警惕。若绮反倒一脸轻松,不假思索的答道:“因为你平常根本就不让我进嘛~”“……那是有原因的。”童无奈的叹气。
是啊,那真是有原因的——演艺圈盛传,童靖阳除生命之外,最爱惜的即是他书房里那成排的书籍,此话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古芊菁为试探小童,偷偷将一条成年的翠青蛇放入房内,而正出席电影首映礼的童得知后大发雷霆,不顾多方反对,毅然回到家中。童的出现多少给芊菁带来震撼。可是,在他手握抄子、脚穿雨鞋,趴在地上不停吹口哨以吸引青蛇注意时,古芊菁又忍不住大笑。童回头,她清楚看到他眼中冷冽的凶光,于是试着收敛。翠青蛇无毒,性情温顺内向,不主动攻击人,在见到不明物体时唯恐避之不及、迅速逃走。芊菁瞧他如此滑稽笨重的模样,双手不时紧捂嘴唇,以减轻笑的音量,然实在憋不住时,又狠掐自己,以分散精力。不多时,童发现它的踪迹。他举起抄子,奋力反扑,可速度之快却终不及动作敏捷的青蛇。古芊菁站于一旁,傻望着他不断用衣袖抹去额间的汗水,刹那哭笑不得……后来,童靖阳每每回忆起那场惊心动魄、鸡飞狗跳的捕蛇记,也认为自己太过傻气,嘴角不住的上扬。但同时也再次深深感叹,何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事后,此事传出,无疑成了娱乐大众的笑料。可他众多粉丝依旧无法将台上光鲜亮丽、台下桀骜不驯的童与听起来既蠢又笨的“渔夫”联系在一起。有个记者曾问起关于此事的缘由,那时他淡淡的回答:在两者之间,我只选择了对我更重要的那个。
现在,反观方若绮,虽然她性情不似古家千金那样让人头疼,但也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童靖阳不动声色的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若绮视线始终随着他转,直至最后定格在书房门前。童举着钥匙,小声询问:“你也喜欢书?”方若绮挠头,面颊微红:“还好……我就是想进去看看。”“可以。”小童略带孩子气的将书房钥匙高高抛向上空,然后紧紧接住,“进去后不许随意乱动,并且以后所有的碗筷都要由你洗。”若绮瞬间笑逐颜开:“没问题,成交!”
徐风吹动半虚掩的纱帘,日光柔和的照射着屋内沙发。方若绮在迈进的刹那,不禁惊叹——虽说此处装潢与他人书房并无二致,但仍叫人不由得肃然起敬。三个棕红色的实木书柜整齐的靠墙而立,所有藏书均被分门别类、依次摆放。若绮走进,轻轻打开一个柜子,后又突然转身向童靖阳张开双手,以示掌心的干净程度,接着再转身,拇指顺着书名划过:“这些书都有年头了,没想到在你这里竟能看到,还和新的一样,你真厉害~”“还可以。”童淡然一笑,仍是目不转睛的注视她,生怕若绮因瞧到喜爱的书从而忘记进来前的约定。其实,从刚刚小小的举动里,童便明白,方若绮同样爱书。且不论她看到书名即知出版年份,单单凭那无意识的证明手掌的清洁程度即可明了。因为喜欢,所以在意。
若绮依旧认真的埋首在书海丛中,或许这一天也应如此平静度过。然而,不知何故,方若绮忽然大惊失色,指着其中一本白色封面的书,大呼:“抓住他的心?”“……”童靖阳瞬间怔住,接着他看到方若绮原本钦佩的面容渐渐变了颜色。若绮从书柜里掏出那书,随意翻看,一股淡淡的书香沁鼻而入:“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狼先生也需要这东西做指引啊~”“方若绮,你别误会,这只是……”童靖阳急忙抢过那本书,赶忙辩解。然话到一半却又生生咽回。事实上他只想说,这书是林立翔那白痴送的——那天午后,他们意外在书店撞见,简单聊过后,立翔觉得小童人还不错,就想也没想的从刚买的那摞书里随意拿出一本做为礼物送他。因为是店庆,店里售出的每本书都被包上精美包装,如果不细看根本不易察觉书名。因此等发现时,童已身在家中……“只是什么呀?”若绮双手插腰,不怀好意的冲他笑,俨然一副等着瞧好戏的模样。“……没什么。”童转身,静静坐在沙发上。方若绮的那张嘴向来不管不顾,而且这又怎么说得清楚?怕是会越描越黑。所以,还是谨慎保持沉默为好。“这样啊,”若绮斜眼描他,唇角却已然俏到耳后。她清清嗓音,依旧不依不饶,“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将来你有啥事,只管对妹子我开口就行~我保证让你一年抱俩、两年抱仨。不过呀~要是哥哥喜欢玩深沉、玩专情,妹子我也自有办法让你如期所至,终抱得美人归~~”那一刻,童靖阳只觉无地自容。他死死握紧拳头,沉默着,然后突然站起,直指方若绮,坚定道:“你小心点!”话落,童靖阳愤怒的走出书房。带上房门时,他清晰听到里面传来若绮如银铃般刺耳的笑声。此刻,他竟后悔收留这个不知何为感恩图报的女人。然而,未走出半步远,他又急急回身,冲屋里笑翻天的女子大嚷:“你给我滚出来!!”
(拾叁)
海边,风无情的刮过游人脚下的沙粒。若绮迎风而立,面向着汹涌澎湃的巨大浪潮。王瑞恩静静的站在身后。海与天的交界处,隐约可见飞翔的海鸥。“若绮,你……好吗?”灰蓝色的深空下,瑞恩犹豫着开口。他的语气很轻很柔,生怕触碰到女子不堪回首的经历。在海浪又一次袭向岸边之时,若绮爽快的转身,开朗的笑起:“好啊。”瑞恩略感意外,但也随之甚感欣慰:“那就好。”“嗯。”若绮乖巧的点头,双眼不自觉的注视着脚下浅浅移动的沙粒。在那瞬间,她忽而想到什么,痴痴的傻笑起来。瑞恩看在眼里,不由心生疑惑,笑着皱起眉头,问:“怎么了?”“哦,没什么。”若绮止住笑,扬起灿烂的脸颊,“只是想起童靖阳那个傻瓜。”王瑞恩浅笑:“你们住在一起?”“是啊,他把卧房分给我,自己睡客厅。”若绮说着,唇边再次弯起甜甜的弧度:“有这样的朋友,我觉得很幸运!”“可你们这样就不怕被媒体拍到从而大肆渲染?”瑞恩的眉语凝固几分,继续关切的问。若绮很认真的盯着他,然后噗嗤一声笑了:“我已经没什么可再丢失的了……况且,假如这样能为童带来名气,我也很愿意啊~”从始至终,他的眼眸都不曾离开若绮半分。然而,在她流露出如此平静温和的笑容时,瑞恩不禁一震。除懊恼悔恨外,也更因那种笑是他所捉摸不透的。“我没想到王大哥会主动找我,”若绮轻轻叹气,“难道又有适合我的新电影了?”“若绮,你是不是认为……我只是工作?也只有工作?”瑞恩严肃的问,口气明显无力。方若绮依旧保持笑意,不客气的回答:“差不多。”“……”他顿时语塞。又一袭海浪过后,若绮的长发被海风撩起。王瑞恩无意望见女子埋藏在发丝下的伤痕,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回想起那高高夜空下惨烈的一幕,这个可人儿又是如何的面对与挣扎?然这一切终是因他而起……瑞恩闭上眼,从怀中拿出准备多时的钻戒,递到若绮眼前,单膝下跪。远方偶尔传来海鸥的鸣叫,钻石在阴霾的天气下,隐隐闪烁光亮。
(拾肆)
雨后涩涩的青草味弥漫在山野林间,穿过崎岖小径,眼前是一片绿荫如盖的参天大树。童靖阳俯身望向已溅踏得满是泥泞的皮鞋及西裤,凶狠地低低咒骂。半晌,他回过神,顾自哀叹未曾可知的善心,然后轻抚衣袖,越过浓密的灌木丛。一潭碧水在光照下金波荡漾,童靖阳悄然远望,发现王瑞恩此刻正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清咳示意,缓缓朝男子走去。
“你果然准时。”似被惊醒,王瑞恩回头,略带倦意的打量着前行的男子。“除非我是不想混了,否则王导的邀请又怎敢迟到?”童靖阳不屑的冷言。“若绮不止一次的夸你温柔,”王瑞恩眼含笑意的注视他,“如今看来,我对你还是不够了解。”“……”童避过他的视线,径自走到湖边。清澈湖水细声拍打着岸边岩石,童靖阳小心的将脚伸向水面,以洗去鞋底的污泥:“她……怎么说我的?”瑞恩看着他被定格在山林绿水间的高大身形,片刻诧异后,轻声开口:“若绮说你是好人,也是她一辈子的恩人。”“……总算我没白收留她。”童靖阳松口气,收回脚的刹那,转身面向王瑞恩,“那丫头说你们快结婚了,恭喜!”“多谢。”男子踌躇的垂下头,任由脸颊被天上飘过的浮云埋下阴影,“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假如是关于你们,我可没兴趣。”童靖阳轻松的笑起,弯起的嘴角多少带着轻蔑。“方若绮住你家是她计划好的,”男子深吸气,面色沉重,“如果被刊登上报,也能因此为你带来名气……”“什么?!”瞬间,童靖阳有如被电击,他不可置信的仰面,大声质问,“这怎么可能?为什么?”“因为她要报恩。”王瑞恩淡淡的说,眉语间遗留着一抹悲伤,“方若绮是个好女孩。”“……傻瓜,”小童退到湖水旁,眼帘低垂地凝望水面折射出的倒影,轻喃,“真是名副其实的傻瓜。”瑞恩静静的听着,心中苦笑。如此“傻瓜”二字,若绮不也曾脱口痴笑?如果,只是如果,或者他们……不,瑞恩又摇起头,嘲笑自己的妄念。“童靖阳,对于若绮……我们本是心照不宣。但……你能告诉她凌晨现身你家的原因吗?当然,我不是在调查,可只有了解更多,或者才能……”“好了!不用解释,我明白……”童斜眼看向瑞恩,双脚深浅不一的踩着松软泥土。
(拾伍)
童靖阳走后,瑞恩仰身躺倒在绿意盎然的春色中。微湿的青草沾湿身襟,湛蓝晴空浮动着些许白云。他静静阖眼,任风清凉的撒过面颊。小童的话萦绕耳边,他深深吸气,退去许久的不安。
其实,人是很复杂的生物,他们不能依自己的心意纯粹的去看待某件事。就像王瑞恩,即使他刻意将钻戒如誓言那般紧紧套在若绮手上,但依然迷茫彷徨。他不清楚这是否为最好的决定,或是说还有没有比这更稳妥的方法……那日清晨,当瑞恩望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望着渐渐照醒黑夜的暖光,蓦然一瞬,心中泛起某种温暖。他明白,若绮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他也不可当作无事发生一般,他有自己所需付出的责任与代价——假如,那时并未听从黎华安排接近方若绮;假如,那时也未曾放任若绮独自留在公园,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很多很多年以前,当王瑞恩还生活在圣心慈善院时,他曾一度被恶梦纠缠。梦中,他孤独的走在黑暗深处,摸不清方向、看不见道路,只茫然的感觉出脚下有诸多十字路口。他颤颤的选择了其中一条,然后奔跑,想要奋力逃脱掉这令人窒息的黑夜,然殊不知等待他的却更是无尽深渊……之后很长时间,他不敢入睡,甚至害怕夜晚降临。后来,院长送他一枚十字架项链,说只要虔诚祈祷就不会再被恶魔缠上。他抱着一试的心态接过,然后静静坐在床头,直到最后忍不住沉沉睡去……转天醒来,他兴奋的告诉院长,昨夜非但没做恶梦反而还见到了天使。天使在他面前绽放着圣洁翅膀,并说身为男子本应无所畏惧、勇敢向前,不能因一时的怯懦止步不前……院长听着,慈祥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自那起,王瑞恩暗自决定将天使作为守候,也只有对着圣洁羽翼,他才方可流露真心——这也是为什么瑞恩执意将全球影业的浴室镶满印有翅膀图案的磁砖。因为,无论经历怎样的过程,他也想保留下自己的一份真诚与纯洁,想要成为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水莲。因为天使,他向往光明,对所有被光庇佑的事物充满希望。所以,那夜呆坐医院走廊处于绝望状态的他,无意瞧见窗外正蒙蒙亮起时,突然有了刹那勇气——娶方若绮为妻!走出医院,看着渐渐升起的红日,更是坚决。于是给若绮发了短信,于是有了海边求婚。
可是人啊,往往又如此不知足,或许只因那并非真心的选择吧。瑞恩不了解若绮与童的关系,怀疑自己的能力。然而童靖阳说,自若绮出事后经常性失眠,身为朋友,他不能置之不理,因此应允不管何时,只要需要,她可随时找他。结果,没想到首次出现就被媒体逮个正着……童还说,其实方若绮的心里一直装有王大哥,打从初遇起就幻想能成为他的新娘,到现在也未曾更改……王瑞恩安静的听完,感动地说着谢谢。童靖阳沉默许久,面色凝重的离开了这片湖泊。
(拾陆)
小童进门时,发现方若绮正埋首在一堆婚庆杂志中。他犹豫的站住脚,唇角微张,似有话想说。然而,瞧见她满脸洋溢的幸福时,他又转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水放到若绮眼前。“你干嘛?”女子问,四周温度因冰的出现急骤下降。“怕你太过热情,”童说,抬手拧开瓶盖,将水倒入杯子。“你这是在羡慕吗?”若绮接过,轻笑着抿一小口后,不禁皱眉,忙又把水放回桌上,“好凉!”“所以才说要给你降温。”童靖阳搬过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方若绮瞪他一眼,接着在他眼前摊开一本杂志,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怎样?很漂亮吧!”童靖阳顺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组拖尾婚纱,女子婀娜的站在窗前,盈盈欲笑。婚纱主要面料是缎,自腰部以下覆着一层蕾丝,且蕾丝上不规则的镶嵌着各种象征吉祥的花朵。童靖阳只觉得那衣物过于累赘,他略微皱眉,把书推回方若绮:“你怎么不看那些名家设计的?”“不喜欢啊。”她偏头,满面红光,“我就喜欢这件!”“……方若绮,”童靖阳重重吸气,“我今天见了王瑞恩。”“哦……”若绮稍稍愣住,然后笑起,“看来你终于想通了呀!王大哥也还算有票房保证,拍他的电影你肯定不吃亏~”“……你知道王瑞恩为何忽然向你求婚?”童靖阳不理会她的猜测,严肃的问。若绮先是摇头,但后来不知想起什么,双颊突然泛起大片绯红:“大、大概是发现了我的好,嘿~” “哼,”童靖阳从鼻腔中冷笑一声,讥讽她的自以为是。而数秒歇息以调整语气后,又再度开口,“王瑞恩知道了那事儿。”“什、什么事啊?”刹那,若绮心下一惊。她猛然抬头,微颤的双手不自觉的藏到身后。童保持着沉默,面色沉重的盯着她。若绮心领神会。她低低埋头,匆匆掩盖自己的局促不安:“……他、他都说了什么?”“方若绮,那天真的什么事也没有?”童靖阳不确定的问。“对啊。”若绮干笑,“幸亏那天你来得及时,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傻瓜。”童靖阳微笑着轻拍她的脑袋。方若绮的头依然低垂,可明显感觉出传自手心的温度。她空洞的双眼呆望地面,努力抑制内心的燥乱。这时,童靖阳默然起身,用力托起她的下颚:“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少管!”瞬间,女子有如被深捅一刀,脸色惊变。她慌忙站起,不小心撞倒身后的坐椅。童靖阳面无表情的瞅眼倒地的椅子后,湖水般的眼瞳又紧紧盯着她。若绮不经意对视,接着心虚的避开,然后,慌张抱起那些杂志,急冲冲的跑进卧房。童靖阳愣了几许。等回过神后,他俯身搬起椅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他低头时,发丝正巧落下,遮住深邃的眼眸。
(拾柒)
深夜,寂静无人。童靖阳披着薄被躺在客厅沙发上,辗转难眠。他眼前偶尔浮现出若绮离开时的神情,然后,他又不禁暗自垂首叹气——其实,还是逼得太紧了吧?退一步想,这有自己的啥事?方若绮不过是临时住客,呃……勉强也算朋友。可不久的将来,她是要嫁王瑞恩的。自那起,便跟自己再无任何交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漆黑房间渐渐被蹿出云层的月色照亮,他翻个身子。借着月光,脸朝向若绮门外。暗红色的木门在黑暗的洗礼下,呈现黑色。有时他觉得,这门就像一片汪洋大海,将他们就此隔绝;但有时又忽然感觉这只是一堵墙,只要随身携带斧头,即可接近。童静静望着门房半晌,里面依旧静谧无声。他坐起身子,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盈盈蓝光映照着黑暗中的脸庞。
“睡了吗?”信息发送成功后,他又重将手机放回。此时,外面渐渐风起,摇曳的树叶发出轻脆的莎莎声。童靖阳拽过被子,侧身继续躺倒在还算舒适的皮制沙发上。大概过了两分钟,手机外部的LED灯光忽然闪动,童拿起手机,按下读取键。“还没。”他略略皱眉。“怎么还没睡?”那边回复。“你不也一样!”童靖阳直起身,拇指迅速在按键上一连按下数十个略省号。然而,他又感觉没意思,于是删除,重新录入。“你真的很喜欢那件婚纱?”“你说我穿上后会不会不好看?”“我又不是新郎,问错人了!”“切,你想当,我还不嫁你呢!!”童紧握手机贴于胸前,眉头深索。“王瑞恩不知从哪儿得知了那事,但他一口咬定你已被……。不过,你说没有,我信你!”“你们为什么见面?你……没跟他说什么吧?对了,他求婚的理由是什么?”童靖阳紧盯屏幕,不知如何作答。想了片刻,回复道。“方若绮,你认为爱应是等价的吗?”拇指刚离开按键,那边又再次急急传来信息。“所以,他认为那是他的责任导致?所以,他因为愧疚才向我求婚?”“你决定……”“我将用我的全部去爱他,在未来长达数十年的陪伴中,我相信他一定会爱上我……至少,他现在不讨厌我啊~童靖阳,祝福我吧!”
童默默合上手机,起身走到窗前。女人真是能力超强的寄生物,哪怕只有点点温存,竟也不顾一切的依附,真是蠢不可及!他抬眼望着窗外婆娑的光影,嘴角扯出一抹鄙夷的笑。其实,他的母亲,不也同样如此?而他,也已经很久没再记起她,久到几乎快要彻底忘掉她的存在。

(拾捌)
童靖阳出生在贫苦家庭,虽然生活拮据,但一家人也其乐融融。后来,小童到上学年纪,父亲为让他能有更好的学校,因此出去跟人做苦力。起初还好,赚了些钱,可没过多久,他便浑身是血的被人用担架抬回——原来,父亲在工地上不小心被巨石砸到……那些人将父亲放到床上,随口安慰了几句。但见母亲依旧掩面哭泣,不由恼怒,威逼利诱的将几百钱塞到母亲手里,然后一走了之,从此再无出现。父亲因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成了活死人。就这样,家中唯一的支柱坍塌,童靖阳辍学,母亲终日以泪洗面。那是一段极其艰苦的岁月,食不饱腹、衣不蔽体。每天,母亲从早到晚忙碌在病床前,得了空闲,就把好心邻居送来的饭菜热给小童吃,而自己只吃些残羹剩饭。那时,童靖阳看着母亲日渐枯黄的脸颊,心中痛苦难耐,认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于是某个午后,他留书出走……然而,当河水无情的没过脖劲时,他忽然后悔——他舍不得已成植物人的父亲、劳苦的母亲,舍不得对他疼爱有加的邻居大婶,更舍不得就这样悄悄离去!他想睁大双眼,努力瞧着这世界究竟还能冷酷到何种地步!!他挣扎的游向岸边,托着湿透的身子回家。在母亲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毅然撕掉那封遗书。那一年,童靖阳十岁。
在十一岁时,家里似乎有了收入。因为他不仅可以吃到饱饭,而且每隔几个月,母亲还特意为他添制新衣。可更多时候,家中也经常莫名其妙的出现各种男人。母亲说,那是她请来的医生,因为父亲的病情始终不见所色,所以多找些医生来总是好的。之后,她又轻拍儿子的肩头,微笑说,很快、很快你就能与其他孩子一样有书读了……不等童靖阳开口,她迅速将他赶出屋外,锁上门。有一次,家里出现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母亲很热情的接待他。然后,又如平常那般把他轰出门去。童靖阳不管怎么看,都认为那人不是医生。于是忍不住好奇偷偷跑回家,但因门被反锁,他只得把耳朵贴进门缝,偷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男人欢悦的叫声、怒骂声,及母亲痛苦的呻吟声……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在童靖阳即满十三岁时,出现的男人逐渐减少。那时,母亲也开始涂抹胭脂、盛装打扮。小童天真的以为,黑暗日子就这样渐渐过去,终有一天,父亲能醒来,而他们也可以回到原有的平静。然而,在童靖阳生日的前一天,他意外撞见母亲深夜潜入父亲房内。透过门缝,他清楚看到母亲是怎样凶狠的拿起枕头,怎样残忍的结束了丈夫的生命……自那天起,童靖阳对生日绝口不提。
转年三月,小童随母亲到另一座城市生活。一路上,母亲都在兴奋计划着、幻想着未来。但是,一个染满鲜血、满身罪恶女人,怎么能得到幸福呢?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童靖阳后来晓得,原来母亲成了某个房产大亨的情妇——那个人很有钱,懂得如何讨好女人,并给予她所需要的一切。在最初的刹那,他们也确实“恩爱”。可之后因经营不善,那人赔光了所有的钱,并将母亲当作物品抵给其中一位债主。可笑的是,母亲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依旧守在家里。直到有天,闯进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小童被他踹出屋外,满身伤痛。可他顾不得这些,手脚并用的爬上一棵老槐树。通过混浊的玻璃,隐约看到母亲是如何被扒下衣服、如何被按在床上、如何痛苦嚎叫……他明白,她依然呼唤她的情人,期待他如王子般出现,可是……童靖阳别过脸,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模糊了视线……这是自父亲死后,他第一次哭泣。十四岁的年纪,正应如其他孩童那样,在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宠爱中,快乐无忧的渡过人生最美好的童年。然而,这个外表冷漠的孩子,这个内心压抑太久的孩子,终于在崩溃的前一刻,失声痛哭!他无法释怀父亲的死,无法原谅母亲的背叛。他想要父亲重新活过来,想要母亲再次站起来,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简单的吃饭、聊天、说笑。夜晚,他时常对着月亮祈祷,说即使只有一次,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会哭着笑醒……其实,十四岁的他,只想要一个最正常不过的家啊!现在,愿望没了,希望破了,心忽然被撒扯。而他,在哭到绝望之时,却猛然大笑。他笑自己的天真,笑母亲的愚蠢。同时,他恨天下所有虚荣伪善的女人,恨所有高高在上、任意践踏他人情感的富贵公子!
那天,十四岁的男孩一直待在树上,直到星辰遮天,直到男人享受完潇洒离去,直到母亲痴疯的跑出屋外。童靖阳回到家,拿起桌上摆放的水晶球,小心放进背包里。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从此,杳无音信。

yihan_bing 发表于 2011-1-6 08:59

很别致的文,交代清晰却有很大想象空间,期待伏笔一一揭露

lovetatsuya 发表于 2011-1-15 04:44

最近疯狂迷恋童童!!!
这文很有感觉
关注中~~

Osaki丿Nana 发表于 2011-1-16 22:30

没完结呢吧??看到这里 感觉主角有点倾向王瑞恩啊.... 小童的身世也太...哎

冰淇凌_girl 发表于 2011-1-17 10:36

回复 5 # Osaki丿Nana 的帖子

嗯,前期比较侧重对王瑞恩的描写,他的伏笔也是最多。这只是希望到故事后面,当他做出每个选择时,都不会让人感觉太仓促。王瑞恩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认为自己对若绮有责任,另一方面他也徘徊在黎湘离与电影之间(这个后面会有体现)。不过,当他最终放弃某样东西时,他的戏份也就彻底结束了~~

vermouth009 发表于 2011-2-20 13:50

很看好方童这对欢喜冤家~

冰淇凌_girl 发表于 2011-3-14 20:39

本帖最后由 冰淇凌_girl 于 2012-11-27 21:31 编辑

(拾玖)
幸福是慈母手中的针线,无论你背起行囊踏足万里,亦或跌跌撞撞磕得头破血流之时,在遥望的故土,总有一盏明灯,指引家的方向。在王瑞恩很小的时候,他认为家就像手中的巧克力,既有入口即化的香浓,也有百般回味的香甜。长大后,他认为家是摆在橱窗中的高档奢侈品,既精美冷艳,又典雅高贵。后来,在瑞恩投身演艺事业的几年时光中,他渐渐懂得,原来家是心中一隅,永远占据着最重要的温暖与光明。所以,在他郑重地把喜贴递给院长时,年迈的长者几乎喜极而泣。她拥着瑞恩,轻拍他的肩头,不断重复:“真好,真好。”临别前,院长交与他一张纸条,上面是黑水笔写下的黎湘离的电话和地址。瑞恩虽然抵触,但还是礼貌的收下。可在回去的路上,却无情的丢进垃圾桶。
或者,世上的诸多事都是如此,没有偶然的偶然,只有偶然的必然。院长欣慰瑞恩的成熟与懂事,她坚信,当他们祖孙开诚不公、坦然相见时,遗失许久的亲情定然冲破隔阂,重拾心间。那时,她将告诉他有关十字架项链的故事,告诉他其实他并不孤独。是的,他拥有外公的疼爱与呵护。无论严寒酷暑,或是狂风骤雨,黎湘离总静静的守在瑞恩窗外,直到他沉沉睡去才肯默默离开。而他胸前佩戴的那枚十字架,更是黎湘离托着重病的身子,顶着酷热,跑了五个街区才买回的宝物!
那么,王瑞恩呢?在他丢弃纸条时是否有想过,也许就此丢掉了他在世上最深、最亲的血脉与羁绊!瑞恩怨恨黎湘离,圣心慈善院所有人都明白。当年,黎湘离苦苦寻找到失散多年的外孙时,小小的瑞恩紧紧抓住院长衣袖,始终不愿上前。院长蹲下身,问他为何?他摇头,不开口说一句。黎湘离微笑,想要将他揽入怀中,却蓦地被瑞恩仇视与防备的眼眸深深刺痛——那就像一头受伤的小狮子,竖起身上所有毛发与利抓,倾尽全力,准备随时与侵入者殊死相博!黎湘离瞬间愣住,他直起身子,眼神逐渐黯淡……
离开慈善院后,王瑞恩沿路边走了很久。直到星辰满天,他才恍然记起和若绮的晚餐。深色幕帐垂挂天边,偶有几颗繁星点缀。瑞恩望着无尽黑夜,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终点。如果说,爱能让人获得救赎。那么,恨则是失去理智。在瑞恩完全任由黎华摆布之际,他似已忘却对电影的种种执着与期盼。在他们眼中,质量和水准不过尔尔,真正所需注意的只有票房及赢利。然而,傀儡如他,心却依然有不经意被唤醒的刹那——那时,他想起自己的初衷,想起对电影的热爱,想起他所制定下的目标……其实,王瑞恩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他最初选择电影只是想证明给黎湘离看,告诉他凭借自身努力和奋斗,仍可以有如他那般的辉煌与成就。不过,瑞恩没料到,最后竟真的爱上了电影。
(贰拾)
若绮垂头丧气的扔掉手机,脸颊死死埋进臂弯。童靖阳放下正在翻阅的书籍:“还不走?”“不去了。”若绮微晃脑袋,眼角透过发丝斜看童,“他说有事情,不去了。”“哼,”童靖阳冷哼,“别怪我没提醒你,男人的‘有事’通常都是借口。”“切,你以为是你啊~”若绮歪头,不屑的瞥他一眼,“不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我帮你参谋参谋~”童放下书籍,冷笑:“天下所有女人都一样,做作、现实!”“不、不会吧?”方若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难道说……你要当和尚?!”“……有两个男的,一样年轻英俊,一样爱你。但是一个有钱,一个没钱。”童双臂抱胸,左眉高高翘起,“如果是你,你会选哪个?”“有钱的!”若绮笑,“当然是有钱的那个~”“哈,这不就是现实?!”童靖阳鄙夷地瞧她,唇角冷冷弯起,走进厨房。“……那、那我选没钱的那个!”若绮急忙跟在身后,重新选择道。童从冰箱里取出牛肉,轻巧地放到菜板上,右手举起菜刀。他扭头瞥眼若绮,冷嘲:“做作!”啪——话刚落,刀刃随之落下,牛肉瞬间切成两瓣。若绮一惊,不露痕迹地咽口口水,退至厨房门外,小心盯着那块新鲜牛肉,问:“我……我说错话了?”
从窗口眺望,外面一片灯火辉煌。若绮背过身,倚靠门框,若有所思地玩弄起手指。童靖阳依然手握菜刀,眉头紧蹙。虽说牛肉被一分为二,但仍未达到可让人满意的程度。童的指尖顺刀刃划过,一层薄薄肉丝轻染指心。方若绮弯起身子,悄悄探头。在白炽灯下,闪动双瞳:“童靖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老了,或是不再受欢迎了,你要做什么呢?”“……”童眉语紧索,伸手试探的捅捅趴在菜板上无声息的肉,扬声,“你是女人,该知道怎么切吧?横着还是竖着?”“啊?”若绮一愣,不悦的反口,“我问你有没有给自己想好退路!”啪——又一刀下去,鲜嫩肉色在板上如一朵鲜美莲花,瞬间绽放。童不快的扔下菜刀,高声怒视:“奶奶的,你懂不懂?”“啊?”若绮又愣,刚才的气焰霎时被压去九成,“我、我不做饭。”“……哼!”童靖阳在她身旁经过,眉角高高弯起,咧嘴讥笑,“你先烦恼你自己吧!”“……”若绮怔住,回身瞥眼四散的牛肉,颤颤地缩头,“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贰拾壹)
满目灯火在夜色笼罩下渐渐弥漫。此时,退去了往日喧嚣的城市,更似那赤脚踩在溪边湿滑石阶上、静静聆听远方钟声的秀美女子。
方若绮从窗口收回视线,神色柔和的划过童靖阳眼睑:“最近很流行拍写真集啊~如果有人找你拍,你会答应吗?”“不会,”童靖阳手握棋子,僵在半空,“我无法忍受别人对我指指点点!”“喔……”若绮轻倚墙壁,明晃灯火映照着身侧的落地窗。她转过身,悄悄凝望玻璃上折射出的男子,微笑道,“陈查理找我拍性感写真。”“你答应了?”正与残局极力奋战的童猛然抬首,面色严肃地问。“没有。”明亮双眸穿过玻璃,望向更遥远的黑夜。“为什么?”手中棋子刹那落于棋盘某处,童微蹙眉,疑惑注视女子,“嫌钱太少?”“不是,我只是不想做一些会让自己以后后悔的事。”若绮回身,淡淡凝视童靖阳湖水般的眼瞳,微笑。“后悔?”童翘眉,对方若绮仔细打量一番后,忍不住讥讽大笑,“也对啦!如果拍出来不卖将,岂不是白脱?哈~哈~哈~~”“……”刹那,若绮脸颊胀得通红。她深吸气,尽力压下满腔愤怒,大步走到童靖阳身前,“虽然陈查理说这是我最好的翻身机会,但你说得很有道理!”“翻身?!”童微怒,“都快嫁人了,还翻什么身?我看你趁早乖乖离开这是非之地吧!”“那你呢?”若绮偏头,脱口反问。“我?”童怔住,眼角不经意瞄到角落里的方型纸盒,耸肩微笑,“今朝有酒今朝醉~”“……”若绮白他一眼,无奈的摇头,似对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已是司空见惯,“童靖阳,喝酒真的可以消除压力?”“当然!”小童双臂交叉胸前,郑重点头,“不然我干嘛去PUB?钱多吗?”“哦~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若绮轻笑,说着便去拉他衣袖,“算是多谢你的牛肉拌饭~”
(贰拾贰)
四月中旬,皓月当空。一路上,若绮安静地紧跟在童身后,纤细手掌深深埋入口袋。童靖阳侧身,懒懒瞥她一眼后,暗自加快脚步。途经的明晃路灯不断将他们身影拉长。
四月里,春色盎然、桃花怒放。然而,晚间清风又带着一股寒意,迎面袭来。若绮裹紧衣物,不知走了多久。猛然抬头时,发现童靖阳正一脸肃严的盯着她瞧。“干嘛?”她下意识握紧衣领,板起脸问道。童靖阳不屑的冷哼,然后伸手指向天空。女子仰面,在眼神与星空完美交汇的刹那,不禁大呼:“好漂亮!”那是一片璀璨无垠的星光,无数光点在月色下,各自散发光亮。夜色很深,分不清是蓝是黑,或者更准确的说,应是倾向于蓝黑之间。皎洁明月依旧高悬天际,偶有浮云流动,遮起朦胧月光。方若绮高高仰脖凝望,脸上容颜因兴奋而异常灿烂。童靖阳哼笑,转身走到路边,俯身坐在树旁的长凳上。有风从南面吹来,若绮背风而站,抬手抚平吹乱的长发。童定定的看着,眉语舒展,眼瞳柔和。
十七岁那年,童靖阳因出演一部广告而意外爆红,从此正式踏足演艺行列。青绿发色,桀骜眼眸,冷嘲时嘴角弯起,时常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在当时,他的出现犹若一剂清泉,给烦闷的演艺界注入了不同与往的活力。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或者说,他就像是突然为这个圈子而生,神秘不可预测。不过,几年流浪生涯也使他深信在这个五光十色的世外桃源,没有永久的秘密,亦同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因此,逢人对事,他经常一副事不关己、冷酷无情的模样。因为不确定,所以,不如舍弃那最初的希望,也好过将来承受希望过后的失望——得到了又失去,总是比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更伤人!所以,当有记者要求他填写详细档案时,在生日那栏,他举笔皱眉、冥思苦索,最终简洁的写下12月27日。是啊,在成长环境与生日诞辰之间,他毅然选择后者。童靖阳清楚,假若不填,还不知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会做出何事。因此,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至于那些空白较多的经历,他冷然一笑,用独有的方式回绝。第二天,粗黑深红的标题赫然印上娱乐头版——为保神秘,童靖阳不愿透露成长经历?!童举着报纸,津津有味的翻看。直到末端时,终于忍不住讥笑:“哼,人心丑陋!”是的,在那通篇的大幅报道中,除前面所陈述的事实外,后又有一位自称与童从小相识的朋友,他激动高亢地诉说童的生活是多么雍容华贵、富丽堂皇,如此隐瞒,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童靖阳揣测,此人必定是欲借他人名气炒作自己。哼,妄念一步登天,当真是人心不古啊!
(贰拾叁)
PUB门前依旧热闹如常,童方二人静默的躲在一侧角落,谁也不肯继续踏前。若绮低垂头,拇指不断地在衣襟处打结。其实,她曾故作镇定地偷瞄小童,但发现他也随之投来目光时,却又急急别过脸。风仍然在吹,温度似又下降些许。童打个寒颤,偏头朝向方若绮。“我冷。”她抢先开口,声音细小得如同刚出襁褓的小猫。“……那还不快走?”童板起脸,说道。“去哪儿?”若绮颤问,声线已瑟瑟发抖。“回家!”童无奈,大声嚷道。
胡同巷口,阴风凛冽。即使渐渐远离,身后仍可清晰感觉到阵阵寒意。若绮始终低头,眼睑不敢偏童半分。前方道路虽宽阔平坦,但脚下步伐依沉重如铅。方若绮厌恶PUB,甚至达到憎恨程度,这在演艺圈已然心照不宣,可至此原由……没人能说清楚,她也从未提起,即便是对筱筠和莫叔。同关古威、林立翔一样,若绮出自民歌餐厅,凭靠扎实功底及后天努力,方才有如今的成就。如果说童靖阳是象征清新透彻的清泉,那若绮则视为泉下顽石——多年的坚韧与从不妥协,最终让她如愿在弱肉强食的演艺界占有一席之地,同时也让曾看轻她的众人晓得:何为坚守!何为固执己见而不输华年!
阴暗浮云继续在天边潜移。深如墨迹的夜幕下,群星闪烁、瑰丽无比。若绮走过两个路口后,突然驻足,回身远望小如蚂蚁的PUB,神色复杂。童靖阳似有察觉。他回身瞧她一眼,然后顿住脚,无声地走到身前。若绮盯着童,眼神忽尔闪躲。童有些自嘲的冷笑,转身离开。“我可以信你吗?”在迈出第三步时,身后忽然传出女子略显无助的呼喊。童靖阳不可思议的回头,方若绮的眼眸认真且又期待。他不经意蹙眉,沉默片刻,摇头:“除了自己,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你不好奇我的过去?”若绮问。“我怕踩到地雷。”“……”
即使踩到又怎样?我设置的雷区,自然有法可解。而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去相信?童的身影在若绮眼中愈发渐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在那瞬间,方若绮突然想到流星,更不由自主地将两者重叠,然后,她为猛然崩出的这个想法感到恐惧。是的,恐惧——她怕他如流星那般消逝,更怕他们之间亦如流星那样短暂辉煌后,沉寂、消亡。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可却也不愿雁过无声、水过无痕。毕竟除筱筠外,童靖阳是她所认定的唯一的朋友。莫筱筠曾说,朋友本是互相扶持、患难与共,即使两肋插刀,也应在所不惜。若绮问,那是不是还有坦诚不公、推心置腹?筱筠默然。现在,如今的此时此刻,当她第一次想要退去神秘面纱时,童靖阳竟拒绝。这……是他所习惯的保护吗?
(贰拾肆)
方若绮很小的时候,她的志愿是成为演员。当然,这绝不是因羡慕从而脱口的冲动,而是……用她的话说,是等待时机的报复。若绮母亲曾是红极一时的歌星,爱上一男子后,为了结婚、为了可以顺利产下她,毅然与经纪公司闹翻、提前解约。那时,他们一家三口搬到郊区,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但是,好景不长——八个月后,在迎来若绮降生的那天,那个男人……被称之为父亲的那个男人,凭空消失了……后来,若绮母亲方才晓得,原来这是场早被安排好的舞台剧,是竞争对手利用女人对情感的向往所埋伏下的陷阱。若绮懂事后,极力想为母亲讨回公道,可母亲却总一脸微笑,似对陈年往事已然释怀。若绮无奈,最后只得佯装很爱表演的样子,在终获许可后,伺机进入演艺圈,试图凭一已之力揪出当年的负心人。其实,方若绮很简单纯粹。如果上天眷顾,她真能找到父亲。那么,她定要让那个男人身败名裂。然后,再把他拽到母亲面前,要求他当面道歉!至于PUB,那是父母“初遇”的地方,若绮固执的认为一切事端皆因此地而起,所以,还是尽量的避而远之吧。
若绮曾将人生比喻成美丽的舞台,其中的每个人都将扮演不同角色,并站在宽大的台面上不停地飞舞、旋转,亦如展翅高飞的蝴蝶。那么,若绮是否又可曾想过,当某些早已了然于心的事突然发生时,那些所谓的“以为”终究也不过是仅仅的“以为”而已。童靖阳像是火种,时而埋藏于冰山之下,时而响彻于夜幕之中。若绮想要接近,以朋友的身份。于是,在童多次的忍让包容后;在他毫不犹豫地分出房间后;在温柔的递过牛肉拌饭后……她要去PUB,同他一起!然而,她最终还是被阻隔在心的门外,那深如水潭的鸿沟如峦峦青峰,使她无法跳跃、飞翔,只能远观遥望……可是,世事又如此反复与万般变化,若绮没料到童竟会与她一起吹风受冻,且无半句怨言!——在特定的环境下,只有和特定的人、事相互碰撞,方可擦出最微妙的火光。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PUB?因为那是一个能让我忘了自己的地方,哈~哈~哈~~”多年后的某个午夜,当方若绮旧事重提时,童靖阳如是说道。

(贰拾伍)
若绮早上醒来时,童已不在房间。她洗漱完走出浴室,望着餐盘上的面包犹豫,然后坚定偏头,效仿童生气时的冷酷样子,伸手抓起盘上面包,狠狠扔进垃圾桶。这时,门铃突然响起。她微蹙眉语,小声嘟囔几句,不大情愿地跑到门前。打开后发现来人竟是瑞恩,又不禁喜上眉梢。“你怎么来了?”她开口,似春心大动的少女。“刚起吧?”瑞恩冲她笑,抬手递过一杯豆浆,“牛奶没了,你将就一下。”“这是什么?”若绮接过,发现并不是她常喝的那种牌子。“你的早餐。”瑞恩狡黠一笑,进门俯身脱掉鞋子的同时,抬手指向角落里一双不起眼的灰色珊瑚绒拖鞋,“穿这个没问题吧?”“那是小童的。”若绮不假思索的回答。然而,蓦然瞧见瑞恩闪过的异样后,她突然一怔,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热,“你、你别误会。童靖阳他……他有脚气……对,没错!他说过他有脚气!你等等,我给你找双新的。”不等瑞恩开口,若绮忙把豆浆搁到茶几上,然后回身,蹲在鞋柜前急急从中翻找。王瑞恩沉默望着她匍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嘴角划过一抹很浅的笑意。那虽不是嘲笑,但也绝不属于宽慰。
四格鞋架,若干双新旧鞋子整齐利落的摆放,整个鞋柜格局使人一目了然。在若绮仍旧翻箱倒柜的寻找时,王瑞恩悄悄穿好皮鞋,退至房外。大概由于匍地姿势过长,若绮双腿略略酸疼,于是站起时意外发现已在门外的瑞恩。“王大哥?”她轻轻叫道。“我想去喝咖啡,”他说,“你吃过早点后,到街口那家咖啡厅找我吧。”“可是,”若绮略显局促。她慌忙跑出屋外,伸手拉住他,“你……生气了?”那声疑问像一块堵在喉咙口的石子,霎时让他不知如何作答。是啊,生气了吗?瑞恩淡淡地想。这时,若绮小心地靠近瑞恩,如小女孩那样从背后反抱住他,脑袋紧紧贴在身后:“王大哥,你不要多想,我和童靖阳只是朋友……”
(贰拾陆)
童靖阳提着牛奶和果酱回来,开门后发现若绮已不在房内。他换下鞋,把东西放到茶几上,瞥眼卧室虚掩的房门。阳光透过客厅开敞的窗户直直照进屋,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童微蹙眉语,走近并拉下百叶窗,接着一脚步入厨房。厨房依然整洁如新,他草草望一眼,唇角即弯起一抹弧度——方若绮没有进过这里。他轻笑,折回客厅。在餐椅上坐稳时,意外望见已被丢弃在垃圾桶的面包。刹那,他愣了几许,脸色略微发白。然后,俯身拾起,伸手掰掉脏的地方。因昨夜出门而忘倒垃圾,所以杂物很多。一整块切片面包被四处切去后,最终连五分之一都剩不得。忙活一阵,童靖阳终忍无可忍,气怒下又将面包统统扔回桶里,接着起身,怒不可遏的拿过外衣,凶狠瞥眼茶几上刚买来的食物后,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此刻,若绮正与王瑞恩坐在快餐厅里悠闲吃早餐,她满脸幸福地把一块火腿夹到瑞恩碗中,再微笑看他夹起,而对于早上那事,她似已淡忘。至于童靖阳去了何处,在见到瑞恩后,更是抛到九霄云外。所以,方若绮虽然知道面包是童留下,且故作聪明地以为那是他借此欲换谅解。可实际上,若绮不晓得那只是一顿很平常的早餐,不具有任何意义,并且早上童发现没牛奶时,还特意出门购买。但是,楼下奶铺终年生意火爆,不足两小时往往即售完关铺。童靖阳站在路边,凝望一旁卖豆浆的小摊贩,他清楚方若绮对豆浆一向挑剔,而这种路边摊更是看不上眼。所以,他还是索性转身,面无表情地徒步走向街东区另一家奶铺。
曾有人说过,其实每个人都注定了孤单。从出生起,直到生命终止。那么,在这茫茫大千世界,谁也就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是啊,童靖阳是如此。自离家后,他始终靠自己的力量生存,虽然总免不了吃苦挨冻,可运气好时,偶尔也能拥有一两顿像样的午餐。但是,无论怎样的潇洒街头,却终抵不过家的温暖。
在童流浪的第二年冬季,他因轻意相信他人,从而被骗去所有钱财。那时,大雪弥漫整座城市,童披一件棕色外衣,狼狈虚弱地靠在街边拐角。鹅毛雪片从天而降,洋洋洒洒的飘落满地。他不禁仰起脸颊,雪花霎时在眼睑下绽放,不出刹那功夫,冰冷刺骨的寒气再次沿肌肤袭来。童靖阳浑身颤抖,他哆嗦地拉紧衣领,死死裹起外衣,回身躲到角落深处。那处虽可暂抵风寒,但始终不及室内温暖,况且时间久了,呼呼北风仍是不遗余力的降临。童靖阳先是双脚踩地的不停跳动,手掌时而摩挲、时而呵气。后来,他渐渐发觉这一切只是徒劳,风仍然在吹,雪花四落,阴红深空无一分放晴迹象。在那瞬间,他不知想起什么,脸颊突然掠过一丝浅笑,然后斜靠墙壁,静静地坐在石阶上。地面很冷,童清楚感觉到来自身下的寒意,但却微微一笑,接着闭上眼,双手插入口袋,身体蜷缩地抱作一团。
在种种饥寒交迫下,童靖阳神智逐渐迷离涣散。不知过了多久,街口忽然停下一辆急救车,他便因此被抬上担架。后来,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手上打着点滴。他略感莫名,挣扎起身时,无意发现身下的纸袋,里面装满了牛奶和面包。
童靖阳隐约记得他在昏迷前,似乎看到一个身穿花格式大衣的女孩。女孩长卷的头发自然垂落,双目炯炯有神,笑起时嘴边泛着浅浅的酒窝。那个女孩最先是好奇地注视他,然后将怀中的纸袋塞进他胸口,最后一溜烟地跑掉。当时,童已非常虚弱,他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可终因无力而重重跌倒。眼角磕破,鲜血滴落到雪地。
急救车刺耳的长鸣止步在街口,医护人员下车后,急忙将奄奄一息的男子抬上担架。这时,男子怀里的纸袋突然掉落,牛奶、面包,还有购物单据撒落一地,年轻护士赶忙弯腰拾起。之后,他们便于瞬间消失在了茫茫飞雪之中。雪,似乎没有停止的欲望,依旧纷纷扬扬。单据被掩埋雪下,只稍稍露出一个尖角。然而,细心之人却可发现,那天的日期……是12月27日。

neverossa 发表于 2011-3-21 12:39

童童的文~~~
先留个记号~~爬去慢慢看

冰淇凌_girl 发表于 2011-9-6 19:30

本帖最后由 冰淇凌_girl 于 2012-11-27 21:27 编辑

(贰拾柒)
走出餐厅,若绮懒懒地伸个懒腰后,抬手拉起瑞恩:“天气真好~不如我们到海边走走吧!”“若绮!”瑞恩突然脸色一沉,急忙拽住女子。“王大哥?!”若绮愣住,满脸诧异。“我犹豫好久,”王瑞恩脸上写满认真,“但还是觉得有些事必须要跟你谈一谈!”“哦,那……”若绮心下一颤,“那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慎重?”“若绮,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接黎湘离的电影!”王瑞恩面色严肃,眼神丝毫不见平日的温和。“为……为什么?”方若绮大惊,此刻她明显感到那停留在腕处的手掌正逐渐加力。“你不需要问这么多!”他却不愿多谈,只斩钉截铁道,“如果你们之间还有合约的话,我也希望你尽快去解除!”“解约?!你不是最反对演员违约的吗?王大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坚持不让我拍他的片?你……”若绮停下半分,反吸气,“愿意跟我谈一谈你们之间的恩怨吗?”“我和他之间没有恩,只有怨!”瑞恩顿住,刹那松掉纤细手腕,“如果你执意跟他合作,那么,我们之间就完了!”
(贰拾捌)
当晚十点,童还没有回来。方若绮躺在床上,门房虚掩,客厅灯光通过缝隙照进屋里。若绮翻个身,发现窗外有些风起。想了想,于是起身穿好拖鞋,抱着枕头走出房间。
大概两小时后,童靖阳托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一进门,他首先瞧到方若绮蜷身窝在沙发。童冷看一眼,视若无睹的别过脸。冰箱留有饭菜,但找不到啤酒。他叹气,无奈地关上,走过客厅时又再次瞥向她——其实,刚在楼下见灯亮着即猜到一二,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不吸取教训,依旧我行我素。现在还不是闷热的夏季,难道她很喜欢挨冷受冻?童肆意揣测。然而,在脑中即将迸出“进屋拿被”的刹那,突然制止住这个念头。童靖阳倚靠墙壁,站在距离若绮数米远的地方,目光随她沉睡的侧脸渐渐浅移——从眉毛到眼睛,从耳朵到下颚。每一处都如仔细确认般,一遍又一遍重复,一遍又一遍思索……
方若绮认为她与童靖阳是在《记忆大考验》后的PUB相识。其实,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在民歌餐厅,若绮还为驻唱歌手时……
(贰拾玖)
多年前的某天傍晚,夜幕渐沉,华灯初上。童双手环肩站在民歌餐厅最侧面的角落,那时他正等待林立翔。这时,台上有个抱吉他的女孩在轻声诉说。但因角度与距离,且与自己无关,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仍旧百无聊赖着。不多久,女孩话已说完。她退后一步,轻轻弯腰、鞠躬,然后脸颊泛笑,拇指拨动琴弦——“There was a time when men were kindWhen their voices were softAnd their words invitingThere was a time when love was blindAnd the world was a song And the song was exciting There was a time Then it all went wrongI dreamed a dream in time gone by When hope was high and life worth living I dreamed that love would never die I dreamed that God would be forgiving”
台下一片安静。女孩站在麦克风前,优美旋律从指下扬出。身后的多种乐器伴奏,似是点缀。头顶上方硕大灯光照耀她娇小身型,花格衬衣,两条麻花辫,略显厚重的吉他挎在腰畔,一切都是那样平和。然,随歌声的飘扬,那沁人心脾的音色,萦绕耳边,久久弥漫。不知从哪个音符起,最初将自己摆放边缘的童靖阳渐渐被吸引。他不经意偏头,戏谑的眼神开始认真。
“Then I was young and unafraid And dreams were made and used and wasted There was no ransom to be paid No song unsung, no wine untasted But the tigers come at night With their voices soft as thunder As they tear your hope apart And they turn your dream to shame He slept a summer by my side He filled my days with endless woder He took my childhood in his stride But he was gone when autumn came”
舞台四周,灯火明亮。唱到忘情时,她手握麦克风,双眸微闭,面部表情随每音吐出而浅浅变化。高低音转换,细声轻唱时节拍准确,情感到位且游刃有余的拿捏,唱功底蕴丰富,音色清亮……那就像一只夜莺,自信地在舞台中央,倾尽歌唱,用身上所有羽翼,唤醒毕生光芒。
“And still I dream he'll come to me That we will live the years together But there are dreams that cannot be And there are storms we cannot weather I had a dream my life would be So different from this hell I'm living So different now from what it seemed Now life has killed the dream I dreamed”
歌了,台下如雷的掌声不绝于耳。女孩微笑,再一次深深鞠躬,接着抱着吉它,静静走向台下。
“怎样?舞台感很强吧!有没有大将之风?”因被歌声感染、思绪已不知飘到何处的童猛然被身后传出的熟悉声惊醒,他下意识转身,眉语微蹙:“来多久了?”“刚到~”林立翔平静地说,眼神扫向角落,“她叫方若绮,是筱筠的高中同学。今天最后一天演出,听说签了YOGO唱片公司。”“凭她也想混演艺圈?”童靖阳皱起眉,“哼,自不量力!有些人总要等磕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但我蛮看好的~”林立翔扭头,冲小童笑道,“她很有实力。”“实力能当饭吃?在这个圈子有实力的人比比皆是,可不见得所有人都走红。”童的眉角高高翘起,冷嘲,“或者,她想靠男人?”“呃,方若绮性格独立,处事坚强、有主见,我想应该不会吧。”林立翔干笑。“哼,一匹白布进了染缸,谁知道出来后是什么颜色。”童靖阳漠然地说,脸色冰冷,而不耐转身时,没人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惆怅。“小童,”林立翔紧跟其后,继续开口,“那你觉得明星的外表和实力哪一个比较重要呢?”“外表!”童靖阳定住脚,透过朦胧的玻璃窗,双眼直直望向窗外。“为什么呢?”林立翔挠头,追问。“艺人演技变好,歌唱得好,可以说是下了一番苦工!但是如果变漂亮呢?除了被怀疑去整形之外,还会有什么好的评语吗?算了吧!”“……”童背对着他,直到走出餐厅时,立翔也没能看到他的表情。空旷的街口,偶有行人经过。童靖阳站在树下,迎风吹乱头发。然后,下一秒钟,他突然回头:“小林,不去PUB了!”“啊?!”
(叁拾)
童靖阳藏有秘密。从进入圈子时,便用外衣紧紧包裹了自己。有一次,林立翔忍不住问:“小童,你觉得怎样的艺人比较受欢迎?是有亲切感的呢?还是有神秘感的?”“这没什么标准吧,”童叹气,懒懒瞥他一眼,“不过我觉得还是神秘一点好。毕竟物以稀为贵,看多了就不值钱了,是吧!”有秘密的人能够将自己藏得很深,也因此拥有一定的保护色。所以童告诉他,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对于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是想要,如果让人看透了,就不稀罕了。那么,童靖阳的秘密是什么呢?林立翔并不晓得。
童靖阳第一次遇到方若绮时,她是民歌餐厅的驻唱歌手。林立翔第一次见到童靖阳失态时,他正靠着墙角聚精会神地聆听台上女子歌唱。方若绮第一次边弹吉他边唱I dreamed a dream时,她憧憬了未来。
林立翔认为,方若绮对小童而言是特别的,虽然提及入行时他仍一副鄙夷的样子,但那一脸认真却不是平常的童应有的表情。方若绮认为,她的未来充满希望。在一次阴差阳错后,意外认识了钱永富,并顺利签约YOGO唱片。最后一次站在驻唱的舞台上,拇指用力拨动琴弦,情感深深外露,反复吟唱着……我曾有梦。童靖阳认为,他不会再记起、记起惨白破旧的过去。然而,当他远远瞧到那似曾相识的面庞时,有一刹那,心中冷却的灰暗突然被照亮。蓦然抬首,埋葬多时的笑颜竟与台上女孩重合。他的心猛烈跳动,台下很静,四周只有灯光闪烁。而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清楚,只有双眸不停的追逐,随表情的变化、随音节的转换。
(叁拾壹)
……是她吗?童倚墙壁,渐渐瞌上眼。
后来,童靖阳听说方若绮在YOGO混得并不算好,于是动用最不屑的人脉关系,成功说服PSTV制作人邀请她参加综艺节目。再后来,他们相识,成了朋友……殷红深空,雪花四落。记忆深处的少女逐渐模糊,只有转瞬的笑容依稀残存,且恰好与若绮重合。于是,他又一次自问:是她吗?是那个曾于雪中救下自己的纤纤少女吗?
“你在……闭目养神?”“……”童的脸颊迅速划过一缕不安。他浅浅睁眼,脑袋偏向一方——果然啊,方若绮此刻正侧身端坐沙发,双目炯炯有神的注视他。童下意识别过脸,藏起只自己明了的尴尬。“你……”若绮视线依旧紧锁,缓缓开口,“那个……”“有话快说。”童不耐烦,眉头深锁,如湖水的眼瞳直直盯她瞧。然而,透过那双美丽瞳孔,竟丝毫读不出任何语言,而这看似占据上风的简短对话,只有童清楚,其实他是在急忙遮掩。“呃,”若绮上下打量,直到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他脚下的灰色珊瑚绒拖鞋,“童靖阳,你有脚气吗?”话落,童原本不安的情绪差点栽个跟头,他哭笑不得的抬头,面容却仍平静如水:“我有鸡眼。”“……”若绮无语,干笑,“是、是吗?哈、哈哈……”“等我只为这个?”童走近,翘眉。“不完全是。”方若绮微笑,“你入行很久了吧?那你清楚王大哥和黎导演是怎么一回事吗?”“黎导……黎湘离?”小童微微一怔,眉语又上挑几分,抱臂,“不清楚,对人家私事没兴趣。”“哦……”若绮点点头,重新坐回沙发。
(叁拾贰)
冷风袭来,吹落一地秋叶。若绮抱膝坐在高大的松树前,脑袋高高扬起,努力张望瑞恩离去的方向。一段时间过后,脖子开始酸痛。她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重又坐下。这样的动作大概持续三次,然后,方若绮低下头,双臂紧紧圈住膝盖,脸颊深埋臂弯——他,不会再回来了。
听风起风落,望云卷云舒。不晓得时间终究从指间划去多少,只是天色渐沉,华灯已然初上。若绮望着那棵高约两米的绿松,轻轻闭上眼,惨然一笑。
收到短信并且急忙奔到公园时,已近晚上八点。园内很静,一切都被笼罩在漆黑夜色中,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还在隐隐散发光亮。童靖阳焦急寻找,奔跑的脚步踏出叠叠沉重。 皎洁月下,若绮平躺在河边,手指有意无意的搭在水面,任冰水冷冷的渗入肌肤。纯黑般的深空,偶有繁星闪动。这时,远处突然传出急切的跑步声。方若绮手捂胸口,渐渐合目。那个人……会是那个人吗?她幻想与希望,期待在睁眼的刹那,即见到那张关切的笑脸。脚步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周围仿佛也浮动着熟悉的暖意。“方……若绮?”那人停下来,声音微微发颤。他蹲下身,若绮感到一只冰冷的手正覆在自己额头上。“方若绮……”那人又轻唤一声。平放身侧的双手逐渐加力,最后紧握成拳,面无血色的容颜渐渐有了波动,方若绮睁开眼,浅笑道:“小童。”
如果说方若绮设了棋局,以自己为饵,以名声为赌注,要的便是瑞恩的自责与不忍。那么,会有人相信吗?童靖阳说过,一旦进了染缸,不管布匹被沾染成何种颜色,始终回不到雪白如初——是的,这话没错,即使多么的不愿被承认。经过青葱年少,在成长的痕迹里开始成熟。面对残酷现实,有多少人挥手置之?又有多少人奋力向前?长达20载的岁月,谁,仍然保留着无邪纯真?又有谁,不是在一点点的妥协,直到被现实击败,直到最后忘了最初的自己。
(叁拾叁)
若绮说,那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是的,这是真的。
松树下,她一直在等待,直到心灰意冷。于是,当她死心站起,打算离开时,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大手猛力抓住。那人满身酒气,脸颊通红,口中不停叫嚷,但不清楚是什么。若绮拼命大叫、害怕地挣扎。推嚷间,不甚被脚下枯枝绊住,两人一同栽倒在地。然而,那醉酒男人并未因此罢手,反是死死压在若绮身上。他望她一瞬后,双眼猛然迸出火光,接着急切俯身,火热的唇刹那冲向脖颈。女性的直觉使方若绮深深感到危险,即使双手被紧紧固定在草地上,凭借本能,仍是嘶声呼喊——那时,她就像一只被扯去翅膀的小鸟,在坠空的过程中奋力扑腾……男人的吻,执着热烈,每处吻痕,更如火烧一般,迅速窜过若绮紧绷的神经。她深深地、深深地感到了无望……似乎高亢了情绪,男人一只手死死按住若绮,另一只逐渐向衣颈伸去。“我、我不会原谅你!!”刹那,凭着最后的意志,若绮大叫。嘶声怒吼中,带有极大恐惧愤怒。恍被震惊,撕扯的魔爪猛地止住。他呆呆地抬头,静望身下女子,月光照着惊惶的面容。见有空档,若绮急忙蜷身后退,双手死死拽着领口。月光淡淡的撒下,照亮若绮额角正流淌的鲜血。冷风吹来,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男人似清醒些,神色逐渐柔和。他走近若绮,睁大眼,仔细盯着她。“你……”若绮怯怯开口,更加握紧衣领。
我们无法预知未来,所以在做各种任性的决定时,总是依自己心意逞一时之快,却不曾顾忌到将来。男人走后,若绮凝望深空许久。那个刹那,她突然想起瑞恩,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接着,不禁傻笑起来。回忆很美,美到使人忘却了真实。于是,若绮用那些纯粹的美好,再次填补了瑞恩的冷淡。她发了短信,调皮的只输了两字:救我。然后,闭上眼睛,抿嘴偷笑着——她在想像,想像瑞恩的焦急与不安;同时也在期待,期待他亦救世主一般的到来。可是,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始终没有……
所谓失望,不过是因为一开始加重了期望的砝码,而最后却得到了与之相违背的真相。换言之,即是事情没有依照自己所想像的那般进行。然而,若绮却是不信。她猜测会不会是手机出了问题,以至于瑞恩没有收到?于是,她忐忑着又将同样的内容转发给童靖阳……
转天,方若绮无意中得知,原来瑞恩不是没有收到,而是根本就没打算来。那时,她徘徊在全球影业外,想要询问或质问。然而,当瑞恩与朱莉有说有笑的一同走出全球影业时,若绮方然领悟,其实,她什么也不用问……女性天生的嫉妒让她怒火中烧,她暴躁、怨恨、不甘。若绮不懂,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他始终不能认真的看待她?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难道只是她的独角?愤怒狂躁中,方若绮找到儿时好友——一个不学无术、但极重义气的混混。他们共同布下棋局,为求真实,方若绮又去回生医院找欧凯文看了擦伤。然后在几个月后的某天凌晨,适当的出现在童靖阳家楼下……
(叁拾肆)
时间总在无意中流逝。曾经的辉煌,经过岁月洗礼,渐渐退去了鲜艳。自全球影业诞生后,彩虹与乔亚两家经久不衰的电影制作公司已逐步走向凋零。现在,方若绮正襟坐在黎湘离的办公室,她面前桌上摆放了和电影有关的一切。淡蓝色墙壁,棕色地板,布艺长型沙发。若绮仰面环视,屋内装饰看似不搭,实则却是她喜爱的风格。不多时,身旁的玻璃门被拉开,一位年约60岁上下的老人步履蹒跚的走来。他略驼背,瘦弱使其面部轮廓凹陷得很深。方若绮恭敬的站起,浅笑:“黎导演,你好!”“若绮?”黎湘离顿感诧异,然而,还是一如平常的微笑,“若绮,你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呢?”“嗯,那个……”在导演的示意下,若绮重又坐在椅子上。她略抬头,望着对方柔和的目光。沉默片刻后,犹豫开口,“导演,请原谅我冒昧地问您一句,您和王瑞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你……”黎湘离怔住,慈祥的笑容渐渐消逝,“怎么突然这么问?”“他昨天来找过我,希望我……希望我不要和您合作拍片……如果你们之间没有任何过节的话,他应该是不会做出这么无理的要求的!”
外面的阳光很暖,有风从窗缝间吹过。老人僵硬地直起身,静望若绮一刹。那眼神很是深远,可若绮不懂。她微蹙眉语,懵懂的偏头。这时,黎湘离突然问道:“你们……感情很好吧?”“嗯~”方若绮重重点头,一片红晕若有似无地挂在了脸颊,“王大哥一直蛮照顾我的。”“他……”瞧着若绮略显害羞的模样,黎湘离欣慰地微笑,“还跟你说什么吗?”“没有,”若绮垂头,“他什么也不肯说。”光通过玻璃照在老人身侧,被点亮的地板上,映出苍老、瘦小的身影。从始至终,黎湘离的双瞳都不曾离开若绮一分。他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孩,便是瑞恩所认定的。“……知道吗?”许久,他淡淡道,“他恨我不是没有原因,是我……是我害死了他的父母……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叁拾伍)
“黎导演,您不要想太多……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劝劝他的……”“我想瑞恩一定非常在乎你,否则他不会反对我们合作。不要让以前的陈年旧事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这样会更加深我的罪恶感的!”“……”“好女孩,回去吧,就当作你毫不知情。我和瑞恩究竟会演变成怎么样的情形,就交给命运来决定吧!”
若绮沿台阶走下,每迈一步,脚下的高跟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黎湘离站在门外,绿色长衫轻意将弱小身子包裹。他背脊略弯曲,双臂平放于身体两侧,不时地微微轻咳,而暗淡眼瞳却始终追随远去的女子,直至完全消失在日光下,他才渐渐转过身。那时,黎湘离的心情是复杂。他说不清兴奋与悲伤究竟孰多孰少,只是忽尔感到了沧桑与落寞。
离开时已近午时,路旁的行人渐渐多起来。若绮抬头看向明晃的太阳,然后回身走进路边的咖啡厅。是的,她没有回童靖阳家,或是直接去找王瑞恩,反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窗前。一坐,便是一整个下午。黎导演的话仍在耳边旋绕,犹如长鸣的汽笛,许久挥之不去……
“……三十年前,刚出道的演员王岛对我女儿黎湘展开猛烈追求。当时的王岛还是个说话自大的小伙子,我怎么放心把唯一的女儿交给这样的人?于是,我反对他们交往,并刻意封杀王岛,希望他们能知难而退。没想到……没想到这不但使我们父女俩决裂,也导致他们后来的私奔……在他们离开后我就后悔了,为了惩罚自己,我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黎湘离……再后来,听说他们有了孩子,取名瑞恩。可王岛早在孩子出生前就因重感冒感染肺炎去世,而湘湘……我的女儿,也因积劳成疾,在生下瑞恩不久后便离世……当我在圣心慈善院找到三岁的瑞恩时,他不肯认我这个外公,反却当作仇人一般……你知道吗,若绮,那时……那时他才只有三岁啊……”
(叁拾陆)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沉。从窗口望去,各门市店前渐渐亮起灯光。若绮半垂头,无精打采地瘫倒在床边,她手中紧握着一朵玫瑰。
很久以前,在某部电影的开机仪式上,当大家注意力逐渐被主持人吸引时,方若绮终于鼓起勇气地把王瑞恩叫到外面。那天夜色很美,她至今都记得朦胧月光旁,浅浅弥漫着一层薄云。方若绮害羞地低头,双手高举过头顶,一朵紫色玫瑰小心地捧在掌心。“王大哥,”她努力抑制因紧张而不住颤抖的声音,“这、这花送你!”“……”四周很静,静到可以清楚听到心跳的脉动。然顷刻,对方不语,若绮突然心下慌张,下意识后退:“……王大哥?”王瑞恩凝视花朵,轻问:“若绮,你知道玫瑰花代表的意义吗?”“嗯,”方若绮羞红脸,脸颊微微扬起,“知道玫瑰花代表爱慕……”“……”又是一阵沉默。天上星辰很亮,王瑞恩背光而站,映他面容的除了黑暗,还有若绮看不清的色彩。女孩紧蹙眉,急忙道:“王大哥,如果这会对你造成困扰的话,我觉得很抱歉,我不是……”“谢谢你,若绮!”话未完,瑞恩却温柔的打断,“它真的很漂亮!”“王大哥,你……”方若绮怔住,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明晚有空吗?”瑞恩笑,目光柔和得宛若天边的清泉,“一起去吃饭?”“嗯……”女孩点头微笑,胸口压抑许久的大石终是落地。
告白那晚,若绮就像过山车上的孩子,时而高亢、时而低迷,而已被幸福冲昏头的她也并未细细分析瑞恩的多变。之后,他们共渡晚宴;之后,在电影拍摄的半年时光里,她拥有王瑞恩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是,电影结束后,一切又变了。瑞恩开始冷漠,他告诉她,不要来找他、不要接近他,他们……什么都不是。当王瑞恩第三次明确的把方若绮拒之门外时,若绮哭了,哭得很伤心。她不懂,不懂这一切到底怎么了!筱筠安慰:或许,王瑞恩只是单纯的想以王方恋做为电影噱头。现在,电影结束了,你们……也该谢幕了。若绮不信,拼命的摇头。但是,这却是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是你在河边遇见了我,是你带我走进电影的奥秘。短暂的幸福如此擦身而过,不论你温柔的原因是什么,我都喜欢你……
(叁拾柒)
临近十点,童靖阳仍未回来,外面漆黑一片。方若绮从床上坐起,走进厨房,在冰箱中拿出一罐啤酒。
最初的局,若绮只是想让瑞恩得到她所认为的惩罚。可现在,他要娶她。婚姻能够简单,同样也可以复杂。即便是处心积虑换回的幸福,即便在开始之时,她并未如此奢望。可是,得到一块水晶后,不满足的心除却不愿失去外,还想拥有更多。因为,人性总是贪婪。了解若绮的人明白,方若绮对王瑞恩是一见钟情。问及缘由,她甜甜笑道:他身上的气质很吸引我,让我觉得安心。那么,在经历那么多悲伤回忆后,她的爱是否依然如初?对于执着与坚持,其实方若绮不亚于童靖阳,甚至更胜于他。所以——是的,她爱王瑞恩,很早便开出的爱情之花,怎么能允许还未完全绽放前就突然凋谢呢?同时,若绮也自认是最懂得瑞恩,即使很多话只放在心里——当他求婚时,她明白他只为内疚和责任;当她被告之必须拒绝黎湘离时,她明白他们之间必有过节。然而,若绮却不晓得,从最初的相遇起,王瑞恩已是被操纵的木偶,线端由黎华系着。
午夜,四周充斥着黑暗,只有少许月光透过玻璃缓缓照进屋。方若绮用被角死死遮住脸颊,手掌暴露在外。那朵玫瑰此时已掉落床边,花瓣有些许枯萎。时间在月下划过,而若绮辗转反侧多时,仍不见睡意,于是又坐起身。这时,门口忽然传出钥匙轻微的碰撞。方若绮急忙开灯,随意拿起外衣披在肩上,然后匆匆走出卧房。
童靖阳小心拧动钥匙,门开了,他轻声推门,踱手踱脚的进屋。然而没迈两步,客厅的白炽灯刹那点亮,强烈光源刺得童睁不开眼,他下意识抬手遮住双瞳。“你越来越晚了!”方若绮站在光下,面无表情。“怎么还没睡?”待完全适应了灯光,童不屑地垂下手臂,眼眸深邃,“有事?”“……”若绮恍似没听到的扭头,而牙齿却紧紧咬住下唇。“那晚安了~”童靖阳笑,接着俯身准备整理沙发——自若绮搬进来后,沙发便成了他的卧房,虽偶尔有怨言,但更怨念的是……当初为什么不买个多居室的房子啊!!
数分后,童靖阳整理完毕。他直起身,回头发现方若绮竟还站在原地。“我要睡了。”他又说道。“小童……”若绮微抬眼,声音略略发颤,“求你件事,行吗?”“什么?”童皱眉,习惯性的警惕,“借钱没有!当初你有本事闹解约,现在就要自己有本事承担责任。”“不是钱的问题。”若绮垂头,深深吸气,“是……你,不是,你们男人……你们男人有想过和我、我这样的女人……做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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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爱与痛的边缘 (2013-12-01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