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anca 发表于 2009-4-25 22:24

[原创]无言深处

本帖最后由 bianca 于 2009-4-26 05:04 编辑

  从哪里说起呢?想要讲讲我的他——哦,口误,我总是滥用物主代词——偏偏又找不出个源头。请容我先打个电话。

  拿出手机,出于惯性飞快地拨打一连串号码,之后轻拂头发,将听筒贴于耳际。

  那是他喜欢的姿势,他曾长长久久地将头歪到一侧,静静地看我与别人煲着电话粥,静静地看着我微笑,静静地看着我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有时在通话中消磨了两三个小时后,我会这样问他。出于内疚,更多是出于好奇。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耐性?

  他总是摇摇头:“该怎么办呢丫头?我只想这样一直守着你,除此之外再没其他想做的事情。”

  “再怎么想做的事情,都会有厌烦的一天吧?”偎在他的怀中我喃喃地问道,“能够保证永远都不离开我吗?”

  他轻笑:“不知道。”

  我赌气:“怎么就不能哄哄我呢?白痴都知道我要的是甜言蜜语、谁要听这么绝情的答案?”

  “我不想骗你啊。”他轻吻我的额头,“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那一头有了回应,我对着紧握在手中的听筒说:“嗨,猜猜我现在在做什么?”

  这是我的老把戏。熬夜看书疲劳头疼的时候,周末偷懒闲来无事的时候的时候,没有预兆心血来潮的时候,任何时候,我都可能打个电话给他,突然袭击让他猜猜我在做什么。听起来好无聊,有他陪我,我怎能不无聊得乐此不疲?

  他会猜什么呢?猜我对着书本,安静地发着呆,平心静气地浪费着时间?猜我在一边看电影,一边剥橙子,没心没肺地笑着?猜我在看着窗外,因着某种偶然出现的迹象,突然又想起了他?不管我做什么,很奇怪他总是一猜即中。给我一种错觉,他真的一直都在,从来不曾离开我的身边,曾经……

  可是,现在,当我拨打那个号码,他已不肯浪费精力陪我无聊,给不出正确答案,错误的猜测也不复存在。连同他温吞的言语,低沉的嗓音,还有微笑时隐隐传来的鼻息。电话线的那一边,应答的是一个女声,声音清脆,礼貌周全,哦,还有,英文讲得很标准。

  英文听得我莫名伤感,也许是因为听过很多伤感英文歌曲的缘故。一段时间,很迷恋一首歌,Lene Marlin的“A place nearby”,一遍一遍、一整晚又一整晚地听,也逼他陪我一遍一遍、一整晚又一整晚地听。听歌曲中的他留给她的话: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I won't be so far away

   And if you try and look for me

   Maybe you'll find me someday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there's no need to say goodbye

   I wanna ask you not to cry

   I'll always be by your side.


  我不算一个感性的人,然而,这首歌像是抓住了我的软肋,听一遍哭一遍,听一整晚哭一整晚。

  每每如此,他会轻杵我的头,和煦地笑温吞地说:“怎么了?傻丫头,不过是一首歌嘛,虚构的生离死别,写来纯粹是为了骗人眼泪。你倒是被骗得死心塌地。”

  “我情愿相信是真的。”我哽咽道:“能被人心心念念、至死不忘,临终还要留下这些感人的句子,这种不幸都像是一种幸福。”

  他气定神闲又略带怜惜,摇摇头:“唉,真是一个傻丫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即将永别,”我以期待的目光望向他,“你会对我说什么?”

  他沉默良久,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空洞抑或太过复杂,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后又换上了我所熟悉的温柔:“好啊你,臭丫头,你在诅咒我早死吗?”

  “不要转移话题,”休想又这么简单就打发我,“正面回答问题。”

  他低头,有些局促的样子:“不知道,大概什么也不会说吧!”

  我失望,努力克制着不表现出来:“那么,即便必需离开,你也会停留在不远的地方永远守护着我吗?”

  “既然决定离开,就要彻底消失;如果还停留在不远的地方,又怎么能算是离开呢?”

  我赌气:“这种无边无际的事情,你就不能费心编些好话来哄哄我?”

  依旧是和煦的笑容:“我不想骗你!”

  电话另一侧的女人说出的,是我最最痛恨的一个句子。就像,我曾经那么恨他。她说:“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 does not exist, please check it and dial later.”

  我恨他,不因为他的离开,而是因为他离开得如此决绝彻底,找不到一丝曾经的痕迹。让我甚至怀疑,他的出现,也许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不小心已经醒了的梦?

  爱他的时候,会在清晨坐首班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他家看DVD,霸占他的床,听他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歪到沙发上打鼾,是由衷的满足;爱他的时候,在他生日时买漂亮的巧克力蛋糕给他,看他吃到其中的辣椒酱夹心时,努力保持笑容却依旧扭曲的脸孔,有些邪恶的快感;爱他的时候,偷偷穿他的牛仔裤,踏上高跟鞋还要挽起来的长度,宽大,却有种特别贴心的感觉……

  没有了他之后,沿着以往的路线再也没有了去处,曾经一个人的鼾声已然被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取代;没有了他之后,路过旧时的蛋糕店买回同样的蛋糕,只能对着镜子看自己边吃边落泪丑陋的倒影,发现原来夹心不辣,辣得是呛到嘴里的眼泪;没有了他之后,渐渐学会了穿贴身合体的衣裤,接受每一个人的赞赏,心却被一种逃不脱的疏离感占据……

  尽管如此,我的痛苦,并非失恋的人应有的那种撕心裂肺。当他凭空消失之后,最初的焦急与不知所措,在对所有与他相关的人询问时一次又一次的爱莫能助中消退,被一种情绪取代,那是恨。恨一个人也许是缓解痛苦的最佳药剂。因为恨一个人时,会忘记了思念,抑或说,至少可以忘记自己还在思念。

  偶尔还是会想起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和煦的笑温吞的言语,偶尔还是会独自一人做两个人一起做过的事情,偶尔还是会拨通他的现在是空号的号码。但是,这种偶尔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小。

  思念淡了,痛苦淡了,甚至恨,也渐渐地淡了。

  是该淡了,他既然舍得全然抛弃我,我又何苦思念他?

  是该淡了,他既然没有丝毫为我好,我又何苦为他痛苦?

  是该淡了,细细想来,我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呢?他从来不曾欺骗我,他一直没有否认有一天会离开,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不肯相信他的话。甚至,最终他决定离开的时候,也征求了我的意见。他对我,一直是仁至义尽的。

  那天,我在意犹未尽地品味最爱的雪顶摩卡,他则精神游离地望着我,又不像在望着我,仿佛能穿透我的身体望向更远的地方一般……

  “你怎么了?”虽然他本就是一个安静的人,他的安静却从不似现在这般教人心寒,甚至胜过手中的冰饮。

  沉默在我们之间不远的距离徘徊良久之后,他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必须要作一件事,一件你不愿意我做的事,可能,你还会因此痛苦一段时间。可是,我没有选择,必须要这么作。能不能答应我,你可以恨我,但是恨过之后,要记得原谅我。答应我可以吗,丫头?”语速是我习惯了的他的缓慢,却不见了往日的流畅,简单的言语显得晦涩无比。

  “就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答应我,好吗?”他的轻握着我的手猛然加力。

  我有些诧异,没见过他如此焦躁,“当然答应你。为什么要恨你?即使我一时想不通会为之痛苦,但我明白你总有自己的原因。我希望你做自己想要做的是事情。”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通常低得可怜,情商偏偏高得可怕。明明是分手的通知,我却当作为了天长地久的考验;明明是自私的人,却要用高尚的言语来欺骗,连自己都一并骗过。

  我真的希望他做他自己想要做的是事情吗?是的,只不过,我希望他能做他想要做的事情,如果那是我想要他想做的事情。

  我真的即使一时想不通会为之痛苦,也会因为他有自己的原因而不去忌恨他吗?是的,只不过,我会因为他有自己的原因而不去忌恨他,如果我知道他的原因是出于为我好。

  今时今日,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之间的牵扯,只剩一个等待兑现的承诺,我答应过,我会原谅他。言出无悔,说到做到。好吧,至少我会努力尝试。

  他说他决定离开,就会彻底消失。我又何苦为他保留哪怕是包括恨意在内的任何东西?没有什么还有留下的必要。

  包括爱,包括恨,包括记忆……

TBC


  

bianca 发表于 2009-4-25 22:32

http://player.youku.com/player.php/sid/XMzIzNTYzNjg=/v.swf

崖大叔 发表于 2009-4-25 22:41

若我分手时候看bianca这篇一定会飙泪的
不是八成是一定


难过的时候就连平日BS的重复率最高的悲伤桥段看起来都难过
何况这样柔和流畅却刺骨的文字> <




看这篇让我想起最喜欢的选秀歌手杨宗纬参赛曲目中翻唱的那首祝我生日快乐
“还爱你,带一点狠”
爱与不爱都是一点点一点点积累消散的吧
在无言深处T T

bianca 发表于 2009-4-26 05:16

若我分手时候看bianca这篇一定会飙泪的
不是八成是一定
幸亏大叔不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不然人家会心疼的哦
看这篇让我想起最喜欢的选秀歌手杨宗纬参赛曲目中翻唱的那首祝我生日快乐
“还爱你,带一点狠”
爱与不爱都是一点点一点点积累消散的吧
在无言深处T T
虽然歌很孤陋寡闻地没听过,不过这一点我有同感,文章能让人想起一首特定的歌,歌也会催化出特定的文章。呵呵:)就个人而言,我写出什么,很大程度取决于播放器里放了什么。

bianca 发表于 2009-4-26 05:27

  我像是得了选择性失忆症一样,或者说是装作得了选择性失忆症一样,重现开始了我的生活。只是为了证明,没有他,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兴致盎然,赏心悦目。

  然而,有些事情,我再也不会去做……

  比如,我再也不会睡不够也要早起搭首班车穿越大半个城市。

  比如,我再也不会吃那家西饼屋出售的恶作剧蛋糕。

  比如,我再也不会穿不合身的衣裤得意洋洋地走过大街小巷。

  比如,我再也不会吃雪顶摩卡,原来它的味道真得太苦。

  比如,我再也不会听“aplacenearby”,原来真正感天动地的爱情只属于文艺,从来不肯光顾现实。

  李刚,第二个走进我生命的男人。我和他结婚了,几乎是一夜之间从陌路人变为夫妻的我们,恋爱的环节短到忽略不计。因为各自抱有各自伤情的故事,都不需要在彼此身上找寻浪漫,甜蜜,或者伤害,利落干脆地在一起,似乎是最佳选择。

  李刚是一个普通的人,正如他大众化的名字一样。如果有一天,我们俩在大街上不期而遇,我都不会认出他也说不定。玩笑而已。一个最最普通的人也许正是我的需要,任何出乎意表的人出乎意表的事出乎意表的情,我早已负担不起。

  我不会在和别人谈及李刚的时候用“他”来指代,李刚也不会宠溺地叫我丫头。

  “他”这个字之于我,被赋予了特定的含义。李刚不是我的“他”,我也不是李刚的“丫头”。

  我们彼此直呼姓名,没有任何爱称。当爱都不一定存在的情况下,要爱称来做什么?

  李刚与我,相敬如宾却不能相濡以沫。好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制造给一对平凡的夫妻来相濡以沫。

  所以,我们一直幸福着,湖泊一样波澜不惊地幸福着。

  当我终于认命尘埃落定,他的轨迹偏又回归。

  经过他曾经的公寓时,又是不自觉地出神,竟与别人撞了满怀。那是一个女子,身型清瘦面色和煦,不曾见过的女子,为何拥有一种异样的熟悉?

  陪着笑帮忙拾起她手中掉落的东西,笑容骤然凝固在唇边。

  那是一张CD,LeneMarlin站在灰涩的风中,还有我曾经的笔迹,以及泪水打湿的痕迹。

  “这张CD?”我迟疑着:“我找了很久,听起来或许冒昧,但是,如果它对您不是很重要的话,您能让给我吗?我可以付钱。”

  不再缅怀,仍然挂念。

  女子微笑和煦话语温吞,礼貌地摇头:“一张CD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但这是我弟弟的东西,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找到,我才会来麻烦现在的住户。”女子顿一顿,“真是对不起。”

  “没有关系,是我的要求过分了。”礼貌地答复。然而,我很诧异,我很生气;他连我都不要,还霸着我的东西干什么?

  目送女子渐行渐远,我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荒唐的决定,带来的是一个荒唐的老套故事、荒唐的恶俗收尾:那张CD的终点在一座墓碑之面,女子絮絮说了些什么,而后离去,有泪水的气息。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就到了那座墓碑前,出神地望着他的脸,照片上的他,依旧是温吞和煦的样子,只是再也不会微笑,不会说话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即将永别,”我以期待的目光望向他,“你会对我说什么?”

  “不知道,大概什么也不会说吧!”

  “那么,即便必需离开,你也会停留在不远的地方永远守护着我吗?”

  “既然决定离开,就要彻底消失;如果还停留在不远的地方,又怎么能算是离开呢?”

  “这种无边无际的事情,你就不能费心编些好话来哄哄我?”

  “我不想骗你!”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必须要作一件事,一件你不愿意我做的事,可能,你还会因此痛苦一段时间。可是,我没有选择,必须要这么作。能不能答应我,你可以恨我,但是恨过之后,要记得原谅我。答应我可以吗,丫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又仿佛什么都清楚了。

  轻轻打开那张CD,静静盯着我曾经最爱的那段,他留给她的遗言: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I won't be so far away
   And if you try and look for me
   Maybe you'll find me someday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there's no need to say goodbye
   I wanna ask you not to cry
   I'll always be by your side.


  他终究没有对我说这段话。

 You're always on my mind about to tear myself apart
   You have your special place in my heart always
   And even when I go to sleep I still can hear your voice
   And those words I never will forget


  这是下面的一段词,旁边留有他硬朗的笔体,不似他平日的温吞,至死不改的坚决:

  爱比恨好;恨比痛好。

  回到家后,我对李刚说:“我爱你!”

  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回应道:“我也是。”

  我想以后,我们会学着经常对彼此说这句话。因为,我要幸福地生活下去。他要我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从来不曾对我说过爱我,以后也没有可能说了。

  我,从来不曾对他说过爱他,以后也没有必要说了。

  但是,我们都不会后悔。

  也许,情到深处,本就宁寂无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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